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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他們甫一踏進殿門,就有兩個團發小童迎出來,向重霄施禮道:「昆吾神君稍待,家師正在沙河中冥想打坐,特囑咐貴客略坐,隨意用些香茶細點。」
「尊者客氣。」重霄回禮。
他們這裡不用寬椅,只一條發著暗光的半尺寬木榻,未緩便被拉著坐在重霄身旁。看那邊一隻造型迥異的小邊几上擺著只鏤空香爐,裊裊香菸繚繞而出,不知燃的什麼香,特別濃郁,熏得人頭目昏昏。
未緩趁著這主人未到,想先問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沒來得及抬手,先看到裡面走出一個身影兒來,來人穿著大紅閃金的紗衣下面一條油綠的明綢寬褲霎是奪目,再往上看看,卻是個和尚頭,抹得滿臉紅的紅白的白。未緩眼裡,活像是剛從神龕上跳下來……她心裡頗驚訝,弘濟尊者竟是這般模樣。
她想,她果然是個見識淺薄的人。同時抬頭瞧了瞧旁邊神態自然的重霄,跟著他起身行禮。
「神君不必多禮。」妖嬈的弘濟尊者說著抬了抬手,右臂上紗袖撩起,露出一截渾圓健碩的紫棠色手臂來,「是我來遲了。」同時偏頭看了看重霄身旁的未緩,微怔了一瞬,旋即露出一點神秘的微笑,掩了過去。
重霄本是事先傳了信來的,此時正要開口,被紅衣的尊者搶了先,只聽他說:「你說的,要看耳聾症的人,就是眼前這位小仙子吧?」
「正是。」重霄點了點頭,轉頭來含笑看了看未緩。
「來,」尊者走到未緩身前,把她細緻的上下看了一遍,又伸手撩起她鬢邊髮絲,偏過身來檢查她右耳。未緩配合的向前傾了傾身。
未緩以為他還要看一看另一側,實際上卻沒有,尊者嬌媚的朝她翩然一笑,似乎是誇她:「你很聰明,看得懂唇語。」同時還伸手幫她放下頭髮來,順了順髮鬢。
未緩想答:「生活所迫,不值一提。」卻沒趕上機會,見那尊者紅衣飄飄一轉身回坐到蒲團上去了。
「芭蕉,」他揚聲喚了個小童進來,吩咐道:「帶這位小仙子往金象院裡喝一碗浮雲泣露,好生招待,不可簡薄。」
「是。」
未緩給引著站起了身,她抬頭望向重霄,見他點點頭說:「去吧,我這裡略坐坐就來接你。」
她便跟著那小童穿過層層香霧,往他們口中的金象院去了。
寶殿內,只剩他們兩人,重霄正欲開口詢問未緩病情,卻又被尊者搶了先,他一邊撩他的紗衣袖口,一邊抬頭來問:「老夫多嘴,敢問這小仙子是神君的?」
重霄並未多想,實話實說:「本君要緊之人,還請尊者費心。」
「哦……」他意味深長的一聲嘆息,拂了拂紅紗衣袖的金邊,搖頭道:「不可醫,老夫不怕與神君明言,既是我三株苑醫不好的,便是天上地下六合八荒,也無人可醫。」
「為何?尊者可否告知一二,她這耳聾是胎裡帶來還是後天損傷?怎就醫不好?」
尊者垂目片刻,耷著眼皮,搖了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
他們在一片黃澄澄的光霧裡相對坐著,最後尊者先起身來,向重霄謝客道:「神君帶回去吧,」他口中念念,已轉過身要回後苑去,重霄恍惚聽到他背影里在說:「帶回去,藏起來,從此不必再尋醫。」進而看他漸漸隱進黃沙堆。
他疑惑著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有,「帶回去,藏起來」?他沒聽懂。
返程回空桑山的路上,未緩抬頭來問:那弘濟尊者到底是位男仙?還是位女仙?
他以為她總要先問問她看診的結果,她卻先趕著問尊者性別。
「你說呢?」他反問她。
她實在是聽不到人說話的聲音,辨不出男女,端看穿著行止,倒是個神婆做派。她只望著他沒答言,眼睛裡滿是靈動狡黠的笑意。
他會意的看她一眼,說:「你覺得他穿戴明艷,像個女仙?」他接著搖搖頭,自己回答著:「他是個男仙。」
未緩便沒撐住的笑開了。被重霄轉頭來橫了一眼。
他用力握了握她手,終於還是開口:「你不想問問今天看診的結果?」
她才笑著,被他一問,笑容便隱退了一半,停了一會兒,回道:「他定是說,醫不好,是吧?」
「你怎麼知道的?」
「你沒看過人間的戲本子麼?若是家裡老爺得了絕症,請個郎中來診治,一搭脈,必是緘口不言的;總要請了家中長子來,或借一步說話,或迴避了當事人,搖著頭才說已到了藥石無望的地步了,不必費力,準備後事吧!」她繪聲繪色的連比劃帶寫,接著看向他,意在說:「所以遣我出去,必是要說醫不好的話。都是這樣的,對吧?」
呃……她這描述,叫他接不上話茬,什麼絕症?什麼準備後事?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他便沉默了一會兒,尊者確是說她這耳聾症是醫不好的,天上地下無人可醫,本來也無妨,醫不好便罷了,讓她這樣潦草的一打岔,攪得他都忘了要說什麼……
又飛出一段,想起來什麼,他轉頭問她:「尊者的浮雲泣露好喝麼?」
未緩搖搖頭,答:不怎麼樣,想了想,又補充寫:像廊檐上滴下的雨水,還有股燒焦的味道……
他看完就笑出了聲,果然是一張叼嘴,嘗出來的絲毫不差。他一時笑著止不住,解釋說:「那浮雲泣露,確實是他那寶頂上存下的雨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