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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對面的神君終於覺出不對來,微微欠身,伸手扶住她肩頭,未緩從棋盤上抬起頭來,見他在問:「你怎麼了?」
她以前從沒覺得這些是什麼難以啟齒的大毛病,師父不是也說,他們這兒沒有眼睛沒有耳朵的多得是,聽說有個叫刑天的,連頭都沒有呢,像她這樣的當真不算什麼。
可這時不知為何,她卻侷促起來,她聽不見、說不出,現在連看也看不清,她真是……
他看著她眼中露出的難色,伸手給她,她遲疑的寫著:我,夜間視物的能力不及常人,光線不好時,便看不清了。
她從來都坦蕩蕩的,這裡的眾人都知道她的情況,她從沒在意過別人的看法。然而此時她自己不知道,她目光閃爍,沒有再抬頭看他。
哦!他還以為她只是耳朵不好,她這一雙靈動透亮的眼睛,原來,真是可惜……他眼中映著一道她輕薄的身影,抬手,兩指在空中畫了個圈,指尖微亮。
未緩身後的燈盞「砰」的一聲亮起了燭火,光照把她的影子投在對面神君的身上。她見他又微揚了揚手指,把書案上一盞琉璃燈也挪了過來,放在她身旁的窗檻上。繼而傾身來問:「這樣可好麼?」
未緩抬頭來望著他,燈下他目光殷殷,她卻生平第一次面對美好生出隱約的難過來,她垂眸微微點了點頭。
他坐回來,看到她裙邊的凝時珠一圈一圈仍舊泛著白光。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她師父取凝珠給她,不是想讓她掌控時間,而是為了給她夜間照亮。他心中一聲嘆息。
他為她點亮燈盞,她橫刀立馬手起刀落,棋盤上他迅速輸給了她。
他低頭看著自己前後無路,進退維谷,又抬頭來看看她,看她面色平靜抿唇不語,精巧的鼻尖上被燭光一照,泛著一點亮光。他笑著搖了搖頭,甘拜下風,抬手指向棋面,請她點評。
今日未緩沒有月石,點評不便,只好一手托著他的手指,一手在他掌心寫字,極盡簡短。他才發現,她雖然指尖微涼,手心卻是溫暖的,溫暖而柔軟。
他靜心感受她寫的字,嗯,有一點微癢。
茯苓晚間回來時,挺高興,由小南扶著回房去,她要上了藥,好去歇息。她還同沉洲約好,明天帶她後山摘果子去,聽說那裡柚子花開了,特別好看,她覺得甭管什麼花吧,總比在藤椅上躺著好。
等跨進門檻,才想起來,回頭問道:「小南,那位姐姐呢?哪兒去了?」
小南眨眨眼睛,湊過去低聲道:「我才在外面等你,經過神君的東書房,偶然看見,她同神君對坐著下棋呢!」
對坐著下棋!喲,這個人……「和我表哥下棋去了?倒是錯看了這位又聾又啞的姐姐,竟還是個偷奸耍滑的主兒!」茯苓撇著嘴,不滿道。
未緩走進來時茯苓正坐在裡面床沿上,她從旁看了看,覺得也沒什麼需要搭把手的地方,便想著等會兒幫公主放個床帳罷,她終究沒照顧過人,一下子沒找到從哪裡下手。
茯苓見未緩走進來,她本是直腸子,瞪圓了眼睛想問她幹嘛去了,是不是纏著她表哥去了。一定睛,正看到她腳踝上一閃一爍的凝時珠發著白光。這個珠子她認得,那年她母親帶她來空桑山走動,剛巧趕上北海水君親自登門來送禮,送來的正是這樣兩顆名貴的冰魄凝時珠,不僅能凝時定勢,一到夜晚還特別明亮;一般來講,夜明珠得越大才越有光彩,然而這件寶貝與眾不同,它個頭小巧,但亮度卻高出普通夜明珠數倍之多。她記得她那時還想同她表哥討來做珠花戴,母親出言阻止了她,說這樣難得的寶珠,哪能隨便穿戴!
然而此時她眼前,這不是隨便穿戴著麼?
她難能可貴的,腦子拐了個彎。含笑向未緩道:「姐姐不用忙,我這就睡了,你也去睡吧。咦?姐姐腳腕上戴的這顆發亮的石頭,是個什麼?」
未緩低頭看了看,向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並搖搖頭,意思告訴她,她眼神兒不好,拿來照亮的。
「你眼睛也不好呀,你既聽不到,也看不見啊?」茯苓忘了旁的事,一臉好奇,往未緩臉上探究著。
這話說得真是刺心,這一會兒工夫,未緩已被人戳了兩回心窩子,她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向茯苓點了點頭,承認她說得沒錯,她又聾又瞎。
「那你怎麼白天看得見呢?」茯苓此時明察秋毫。
未緩轉身在旁邊石榴桌上拿紙筆,在燈下寫給她看,告訴她,她只到了晚上,特別看不清,白天時天光大亮,她是正常的。
茯苓勾著頭看她寫完,眼珠骨碌碌轉了轉,向她笑著道:「那姐姐辛苦了,早點去歇息吧,呵呵。」
未緩看她一臉高興,猶疑著寫道:「那我走了?」
公主大度的擺擺手:「走吧,走吧,去睡吧。」
未緩也不知她在笑什麼,她既說可以走了,她便走了。
一夜無話,次日晨起,未緩剛推開窗子,就看到竹棲的瞿如鳥落在她窗外的石欄上,她走過去取它足上帶來的信紙,同時看看它的頭頂,嗯,不錯,客師叔的藥粉果然是好的,瞿如的頭毛都長出來了。
她摸摸它的頭,瞿如鳥拍著翅膀飛走了。未緩展開信紙倚在石欄上看信,竹遊說,這兩天抽個空出來,一起往西線山澗去探探路,等過了禮祭,他和竹棲一起陪她試著去一趟符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