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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47:5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未緩看了一眼,寫給他看:逢危須棄,動須相應。她考慮了一瞬,橫是已經說了,不怕多說一句。她指了指他胸口,誠懇的寫道:在此一刻,神君有勝負心在,故未看清形勢,其實此時已經勢孤,當取和。
重霄看著她寫完,凝神想了一秒,笑了,沒錯,他是有點怕輸,怕輸給她。畢竟他帶兵征戰威名在外,如今在棋盤上輸得一塌糊塗,實在一言難盡。好在他心中明了,戰場同棋局天差地別,不能一概而論。
他看著對面這無聲的對手,她目光盈盈,他從前不曾見過,似夜空里最明的月色。開口反問她說:「那你呢?你沒有勝負心?」
她誠實的點點頭,寫道:我也有勝負心在,所以在這裡時,她停下來,指了指棋盤,接著寫道:本該在三招之前就截斷黑子後路,但我因懼輸,恐你有虛招未出,所以遷延至此。
重霄看完,語塞。這是說她高估了他,本該速戰速決,斬殺他在三招前。他想他真是個心胸開闊的好神君,她這一通解說,嗯,他自顧自的深吸了口氣。
他們這樣對坐著評說棋局時,外頭沉洲來過一趟,他來找未緩問她能不能找到西配殿當年的房樣子,他好分辨一下鞦韆架吊在哪個位置最牢靠,若沒找准地方把神君的表妹摔著了,可吃罪不起。結果竟看到去辦要事的神君本人,泰然坐在南窗下同未緩下棋……
他在門口看了一會兒,並未進去,轉身走了。
良言逆耳的道理未緩也懂,然而神君既認她「棋逢對手」,她覺得便應該以誠相待,真話可貴,順耳的話哪都聽得到,不值錢。
神君那日聽她點評完,笑笑起身,仍同她約定第二天再來。未緩不覺在心裡對他生出欽佩,比起她師父那群輸了就要翻臉的人,神君真是在精神層面上可俯視眾人的存在。
然而這第二天,神君並未如約而來,未緩擺了棋盤在那兒,一上午過去,沒等到人。她站在長窗外的露台上,倚著石欄向外看著鬱鬱蔥蔥的杻樹和橿樹林,連綿不絕無窮無盡。
過了正午,未緩同竹游兄妹約好,去後山采桃子,朔望禮祭就在眼前了,大師父叫他們製備些果子,到時好拿來裝盤。
這夏日午後,師父們都歇中覺,正是他們這些小輩們的天下。竹遊說前日荷塘附近看到羅羅鳥,要去找找抓一隻來玩。於是他們三人沒采一個桃子,先繞到怪石林後面的荷塘邊去找羅羅鳥。
未緩聽不見鳥叫聲,幫不上忙,寥落的折了只鼓面大的荷葉,扣在頭上遮著日頭。
重霄一早被茯苓絆住失了約,趕在午後信步走來,不想書廬空無一人,只剩一台棋盤孤寂的擺在南窗下。他站在那兒看了一會,抬腿跨上露台,看欄杆外,一目千里的杻樹和橿樹林。
第八章 贈花
茯苓這日在房裡盪鞦韆,又嫌鞦韆架單調,問小南:「哪裡采些香花香草來,先時咱們家裡的鞦韆架上纏的什麼來著?」
小南答:「咱們家裡纏的融風草,並些夕顏花、丹陽花,數丹陽花最好,又香又美,纏上最好看。」
「丹陽花……」茯苓重複著:「丹陽花難得,只怕表哥這裡沒有。」她這麼想著,從鞦韆架上跳下來,拍拍手說:「那也未可知,我去問問表哥,讓他帶我去尋一尋。」
說話間便往空拂殿的內殿走去,迎面正碰上要出門的重霄,茯苓湊上前來趕著問他:「表哥,你又出門麼?去哪裡?帶我一起去可好?」
重霄本是怕他表妹聒噪,趁著她沒找上門來要出去躲清靜,不曾想半道上被抓個正著。他微不可查的向後退了半步,說:「沉洲怎麼沒帶你出去玩去?你房裡的鞦韆架可裝好了不曾?」
他說起鞦韆架,茯苓想起來找他的目的,嘰嘰喳喳的問起:「正是為了鞦韆架呢,表哥你們這裡可有丹陽花,你看我這鞦韆上光禿禿的,需得裝飾些花草才好,你帶我去尋些來。」
丹陽花!他的世界裡多得是凶獸生殺,惡靈虐妖,只花草樹木上他著實見識淺。此時他瞟了眼迴廊盡頭,敷衍說:「一會兒叫沉洲陪你找找,附近小山也盡可去看看,總能找得到的。茯苓,現下我得去見一個要緊的人,耽擱不得,或許回來時還可給你帶些花草來。」
「真的?」茯苓將信將疑。
「真的。」重霄見她微微鬆手,抓住時機,先走了。
聽見身後的茯苓同婢女說:「你看,表哥答應給我帶丹陽花回來呢。」他在心裡嘆息,也不知這茯苓要住到幾時才肯回家,他這樣食言總是不太好的吧。
未緩因為昨日神君並未如約前來,也覺得自己有點想多了,神君日理萬機,哪裡會把這樣的了了小戲當真。儘管如此,早起自己也不知為何,先備了棋盤在那兒。竹棲出門前提醒她:「你今天可別忘了,二師父問完了課業,就帶我們往大殿上幫忙去,師嬸兒叫你也來呢,岩娘也來的。」
未緩點點頭,瞟了眼南窗下,看著竹棲卷著書冊出門去了。
神君來時,未緩正換了衣裳從東屋裡走出來,這一間東廂是客師叔特地辟出來留著她每年來住的,原來的小窗不夠明亮,專門改擴成兩排長窗,窗格也要大的、疏朗的,為著她眼神不好,要處處透光才能看得清。未緩常常想,她師父那樣處處不著調的,竟能交到客師叔這樣的好友,真是一樁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