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

    ()」

    嬉笑怒罵的恣意青春，李濃從來就沒有過，她肩上的擔子太重，雖然爸爸媽媽沒有勉強過她，但是在那樣家庭長大，她不能真的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孩。

    江漁看李濃平時和大家都能自然地相處，沒想到她有著這樣的故事，跟她一對比，江漁的憂愁就顯得有些矯情了，「對不起。」

    她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在不了解一個人之前就去判斷這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真的太武斷了。

    李濃不在意地笑了笑。「沒關係，我的災難跟你沒有關係，如果你要跟我道歉的話，那這個世界上要跟我道歉的人會不會太多了點？有錢人又沒有虧欠過我什麼。只是我自己運氣不好，沒有那麼好的出身而已。」

    江漁見過很多仇富的人，有錢人沒有傷害他們，他們卻覺得有錢人的呼吸都是在搶占他們的資源，甚至有時候，連江漁自己也會忍不住咒罵兩句萬惡的有錢人，像李濃這麼通透的人反而少了。

    「我感覺今天才剛認識你一樣。」江漁忍不住說，以前的她還是太淺薄了。沒有從李濃冷淡的外表了解她的內心。

    李濃歪了歪頭，姿勢有些呆萌，可能連她本人都沒有察覺，「感覺人和人的之間，很難真正認識的。現在你以為真的認識了我，可是或許某一天，你又會覺得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的人，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被別人影響了你的節奏。」

    江漁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兒，連李濃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之前簡一楓跟她說過類似的話，但是由李濃說出來，效果又是不一樣的。

    他們看別人的生活，總感覺很光鮮美好，可是隱藏在著光鮮之後的，則是不可告人的傷痛。羨慕別人沒有什麼用，因為這跟圍城差不多，有人想進去，有人想出來，有自己的奮鬥目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到底應該走什麼路？

    江漁沒有想好，正如眾多迷茫的人。可是迷茫不等於什麼都不做，在原地打轉，說不定在她一直做著某件事的時候。就考慮明白了自己的未來。

    和李濃將矛盾說開了之後，江漁的心態就平和了很多，她之前的焦慮，很多都是源於看到身邊的人都過得很好，而她自己還像浮萍一樣沒有支點，缺少認同感。現在認同她的人沒有多出很多，但是她能夠認同自己了，這就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當簡一楓再次遇到江漁的時候，發現她的心態變了很多。她笑容滿滿地對簡一楓說：「我知道我要走的道了！」

    簡一楓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麼變得這麼神神叨叨的？該不會是加入什麼非法組織了吧？」

    潑冷水誰最強？江漁想不出比簡一楓更厲害的人，他能夠將熱血頻道瞬間轉換到喪頻道。

    「我是很認真地跟你說的。我不想荒廢自己的學業，同樣的，我也想在學生會走得更遠，可能這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但是我已經做好準備了。」江漁沒準備在成績上名列前茅，但是至少要做到不掛科，而想要在學生會走得更遠的話，必須在這個部門的幹事中做得最好。

    「這麼厲害的嗎？那可千萬不要半途而廢啊。」簡一楓懶洋洋地說，這話由別人說出來的話，那是有加油鼓勁的意思，但是由他說出來，就莫名有一種喪喪的感覺。

    他的「不想奮鬥了」的氣質是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的。江漁的熱血根本感染不到他。

    江漁無奈地揮揮手，家裡有礦的人和她不一樣，她不可能突然轉變一個人的人生，「算了，早知道就不應該和你說這個的。」

    簡一楓揉了揉她的頭髮，最近他做這個動作好像上癮了，「小漁兒，還沒成功呢。你就開始嫌棄曾經共患難的好友啦？」

    共患難個鬼！江漁都不想跟他計較他亂叫名字的事情了。

    她沒有看到，在她扭過頭的時候，簡一楓突然變得溫柔的眼神。她想得沒錯，他是不可能突然改變的，但是在她身邊，簡一楓覺得很舒服，她身上的元氣可以感染別人。沒有辦法活成她那樣，看著她活得開心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這就是他為什麼老是幫她的原因，他不希望那些世俗的東西將她原本的性格磨滅，變成千篇一律的成年人。

    簡一楓在江漁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看到有人在向上的時候。我們通常會覺得，人生是美好的。

    李濃抱著書本從足以隱藏一個人的身影的榕樹後走了出來，對簡一楓說：「你對她還真是夠上心的，還特地讓我幫忙開導一下她。」

    這個她。指的當然就是江漁了。

    誰也沒想到，李濃竟然認識簡一楓，聽這口吻，兩個人還挺熟。她之前和江漁說的挺有道理。「誰都無法真正認識一個人。」每個人都藏著自己的秘密。

    簡一楓說：「我只是讓你幫忙說真話而已，哪怕你不說，有一天她也會明白的，她就是這樣一個人。說起來，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聽牆角了？」

    李濃抱著書本的手指有些僵硬，「我沒有，只是恰好路過。」

    簡一楓隨意地點點頭，看起來並不在意她到底是偷聽還是正好路過，「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幫忙了。」

    「你是不是喜歡江漁？」李濃突兀地問。

    簡一楓搖搖頭，「不是，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生機，沒有人希望生機泯滅的。你對她的態度也不要太差了嘛，她很容易誤會的，而且多個朋友多條路，以後如果你需要幫助了，她不會拒絕你的。」

    李濃輕聲說：「你以前是不是也是這麼認為我的？」

    「什麼？」簡一楓沒聽清。

    李濃馬上改口了。「沒什麼，就是在自言自語。」

    簡一楓朝她揮揮手，「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態度是一如既往地瀟灑，李濃張了張嘴，又把所有的話咽下。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想，所有先轉身的人都不會覺得寂寥，只有留在原地的那個人的背影，看起來最寂寞。

    李濃沒騙江漁。她真的很羨慕她，不僅羨慕她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知道該選哪個作為奮鬥目標，其實是有多種選擇的人才能擁有的甜蜜煩惱，她更羨慕的是江漁可以愛想愛的人的熱情，以及毫不費力就可以獲得簡一楓的矚目的能力。

    明明，是她先認識簡一楓的。

    曾經簡一楓參加過支援西部的活動，就是在那時認識了李濃。

    當時李濃說不上學了，不是被家人一勸說就重新回到學校，因為家裡沒錢也是真的，爸爸身體不好，需要醫藥費，李濃是真的不想讀了。都說讀書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可是如果連眼前的困境都過不去的話，還談什麼未來？那都是沒有什麼煩惱的人才能輕飄飄說出口的話。

    簡一楓知道了她的情況，捐了一筆錢，指明了是給李濃的，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他說：「等以後你就會明白，錢不是多重要的東西，你有這樣的能力，就應該繼續努力。我很看好你哦。」

    後來李濃和簡一楓就斷了聯繫，沒人知道當她知道簡一楓竟然也在明大的時候有多麼激動。可是她不是江漁，沒辦法跟她一樣，直接衝過去套近乎，她知道兩個人的距離，他們沒有可能的。

    李濃比江漁理智，她不敢賭，因為她輸不起。

    如果不是有江漁作對比，她或許會覺得能夠被簡一楓記住已經很幸福了，可是看過江漁的待遇之後她才發現，果然，那不是她能夠企及的感情。阻止她的不是矜持，而是生活的壓力。

    以前的簡一楓是不是也覺得她是一個有生命力的人才會幫助她？可是和江漁比起來，她的功利性更明顯，像他那麼聰明的人，應該是可以一眼看出的吧。

    李濃多麼希望能夠有一天，以平等的身份站在簡一楓的面前。沒辦法被他喜歡也沒關係，她知道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