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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16:47 作者: 玉胡蘆
該死的,曉不曉得我在給你找娘親!慕容煜憤怒不行,勻出一隻手拎起它,用力甩去了三丈外。
「啪,」正要朝蕪姜的鎖骨下滑去,額頭卻一瞬鈍痛。看到她手上不知何時攥了顆石頭,那石面上正沾著血滴。他伸手摸了摸,果然裊裊的鮮紅淌下來。蕪姜趁勢又踹了一腳,本就處於體力透支中的他頓時倒去一旁,痛苦地齜牙道:「謀殺親夫,小鳳儀你……你真下得去手!」
蕪姜連忙站起來,迅速退到了幾步外:「呸,信口胡謅。我的親夫是蕭孑,和你慕容煜沒關係!」
「吱、吱吱吱----」歸歸撲過來,狐狸尾巴在慕容煜的臉上脖子上一頓亂甩,為蕪姜討不平。
慕容煜被撩得眼睛睜不開,只得頹唐地仰在地上噓喘:「花鳳儀……花蕪姜……這世間的女人,我只能對你一個有反應,你不要我,我便真的生不如死了。」
他氣若遊絲,那裡因著碰了蕪姜,愈加的囂悍燒灼,俊美的顏骨亦痛苦地抽-搐起來。
蕪姜被蕭孑寵了這樣久,今時早已不同與往日,自是曉得那個中難抑的煎熬。
她便不想再看,不想再多理他一點點,話只怕說得不夠狠:「慕容煜你壞事做盡,死了也是活該。我才不會因為你現在這樣就同情你,這是你的報應。」
走過去把歸歸抱起來,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天煞的!
「哼……」慕容煜絕望得近乎要死去。
曉得這小辣椒一生氣幾頭牛也拽不回來,只得撿起一顆碎石子扔過去,扯唇冷笑道:「你最好呆在這裡別動,尤熹他們一定正在找人。齊凰那小子天下之地理無所不知,若然此刻出谷被他們找到,那要伺候的便不是我慕容七……咳、咳咳……而是癸祝那個狗皇帝!」
蕪姜頓了一頓,依舊往前走。此處是個懸崖的半山腰,窄而狹長,植被茂密,遍布著繁花綠糙,有泉水在石頭間流淌。這兩天慕容煜便是靠歸歸叼著葉子,來來回回地給他接一兩滴水續命;還有那些解毒的、有毒的果子混合著亂吃,否則大抵早就饑渴而死。
腳下一顆石子咕嚕嚕滾下山崖,蕪姜往崖下看了看,只見萬丈深淵幽不見底,不由後怕地打了個寒顫。若然不是斜坡上恰被慕容煜一條腿卡住,只怕自己現下早已經粉身碎骨了。
看到前方有顆野桃樹,因著日曬充足,樹上結滿了飽-滿的桃子,便打了十幾顆下來,用袍擺兜著走回去。
晌午光陰靜謐,時有鳥兒啾鳴。她離著慕容煜遠遠地坐著,背對著他,只是看著崖下的風景。風把她烏亮的長髮吹來拂去,就像她此刻心中凌亂的思緒。昨日和蕭孑那些恩愛纏綿的畫面又浮上眼前,那麼狠而竭力地彼此交融著,一條性命都被他磨碎了。怎麼忽而就生離死別了呢?
她後來驚惶中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密箭如梭中,他的肩背好像中了兩箭,看起來就像個盛怒的修羅。千餘人絞殺他一個,也不曉得此刻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若然活著,為何此刻還不見他來找自己。
欸,心裡要亂死了。蕪姜愁煩地抿了抿唇,回頭睇了慕容煜一眼----又或者這世間的惡人總是不容易死的,就比如慕容煜這條美蛇妖。蕭孑比他還要壞。
慕容煜看不懂蕪姜那眯過來的眼神到底什麼意思,他只是貪婪地在背後凝注她。他竟不曉得她的胃口幾時變得這樣好了,一連氣吃了五顆桃子,還在無意識地接著往下吃。
許是那位置的日頭漸盛,她微微側了下身子。他便看到了她額間的細汗,連汗也是那般楚楚可人,沿著微濕的長髮蜿蜒而下。那適才被他撕開的衣襟在風中亂拂著,稍定睛一看,便可看到她裡頭嬌擠的白與豐媚。一年未到就長成了這樣好,再不似初遇時的清澀了。
他喉間有些道不出的孤獨與酸楚,啞身問她:「他每天晚上都那樣欺負你嗎?……那個姓蕭的梁將。」
風把他虛弱的嗓音吹到蕪姜的耳畔,蕪姜不理,似作未曾聽聞。
慕容煜頓了頓,又自顧自道:「我真後悔帶你去了那趟陵春,若是曉得我皇兄註定要敗,我應該早早就把癸祝毒死,然後帶了你遠走高飛……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境地。」
哀涼的嗓音,又想起白石城外送她去見皇兄的那個夜晚。那時還是個十四少女,什麼都不懂,多麼純澈,聽阿青阿白說一段微有顏色的段子便臉頰兒紅。他那時心裡有多麼不捨得她,皆因著皇兄的「大業」,什麼都狠心地割捨下了。
去他的大業!
想到世間唯一一個哥哥的死無聲息,慕容煜的眼眶泛開紅潮:「花鳳儀,你在聽我說麼?……幾顆野桃子就那樣好吃,吃成耳聾了?……也給我一顆,我已一夜未曾進過食物。你還欠著我一條命,若非是我救你,你早就被匈奴侮辱了,現在卻這般絕情不睬人麼?白白枉我一顆心愛你。」
蕪姜咬桃子的動作不停,像沒聽見,不回不應。
周圍靜悄悄的,蟬鳴聲此起彼伏。風一吹便都是那桃子芳香的味道,慕容煜腹中饑渴,只得用石子扔她:「如果不是我帶你去陵春城見蕭孑,那個混蛋怕是早已娶了公主,做了駙馬,你又哪裡能激怒他替你打天下……」
一顆桃子砸過來,咕嚕嚕滾去了地上。
「要吃就吃,吃了桃子就給我閉嘴,再碎叨叨割你舌頭。」看見蕪姜側著身子,兇巴巴抿著唇,把腳邊的一紮糙藥扔給自己。
他狐疑著撿起來:「這是什麼?是想把我毒死麼?」
蕪姜瞪了他一眼:「牲畜發椿時用來下火的藥糙,從前阿耶的院子裡常曬,你不吃,真廢了我可不管你。」
哎,慕容煜是有多麼的想把蕪姜當做桃子啃一口啊。
然而那裡實在是繃至極限,只得齜著牙,往石頭上一靠:「我吃……但我若是吃死了,死之前也定要拉著你與我共赴黃泉。便是投胎,也得叫你重新做回我的女人!」
☆、第99章 『第九九回』渡魚2
慕容煜正要把一紮藥糙往嘴裡送,蕪姜回頭瞥了一眼:「你用石頭砸成沫,吃糙汁與渣渣。」
他腦袋裡只覺一群吃糙的馬奔騰而過,諷弄地低笑道:「真當我是畜牲?我若是,你此刻還能安然地坐在那裡?」
蕪姜蠕了蠕嘴角,不應他。
他卻曉得她聽了進去,個嘴硬心軟的小妞。心裡到底有些暖,便照著她說的做。
那糙汁苦咸且澀,著實難以下咽,簡直都要懷疑她是不是落井下石故意戲弄自己。然而看她那麼認真的小臉,他便閉起眼睛,一口氣全咽了下去。
蕪姜一目不錯地盯著慕容煜,心裡其實有點緊張,畢竟那糙藥阿耶只給牲畜吃過,人吃了會怎樣還不曉得呢。見慕容煜吃完並無甚麼變化,不由默默鬆了口氣。
但是頃刻,慕容煜的呼吸就上不來了,像被卡住脖子,俊美的臉龐紅一陣白一陣的。費力地撐著手,試圖站起來:「花鳳儀,你給我吃的到底是什麼……你想殺了我麼?」
蕪姜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忙窘迫地往後退:「誰想殺你了?為了幫你拔這些糙藥,我還被石棱劃破了好幾道口子,你看。」晃了晃手臂給他看。
又白又嫩的一截兒,簡直恨不得把她扯過來箍進懷裡。慕容煜貪婪地看了一眼,奈何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只得又重新坐回去,虛弱地喘著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那麼悲涼與絕望的語調,墨發如緞一般遮住他眼帘,狹長的狐眸中都是痛苦。
蕪姜心裡咚咚跳,又怕他真死掉,又不敢靠近,只得不遠不近地躲在一塊石頭後面坐著。她的身上也很痛,此刻日頭漸盛,那些被劃出血的道子因為陽光的曝曬而浸了汗水,鹹鹹辣辣的疼。她撕扯衣帛包紮著,忽而就困得打起盹來。
光陰漸往午後,天上的日頭被烏雲遮住,忽然聽幾聲「轟隆」巨響,一道閃電從頭頂劈過,緊接著碩-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地砸下來。
下雨了。蕪姜趕緊抱著腦袋,藏進方才摘桃子時看到的山洞裡。
「淅瀝沙拉」,樹葉子被雨水打得一顫一顫,雨下得越來越猛。小狐狸試圖衝出去又不敢,刨著蕪姜的胸口「吱吱」叫不停。
蕪姜靠在洞壁上,忽然記起來慕容煜還在外面。本來不想去管他,奈何眼前總拂不去他那雙憂傷的眼神。不由低頭問歸歸:「你可是要我去救他?」
「嗚嗚~~」歸歸發出嚶嗚的哀鳴,目光楚楚地求著蕪姜。
小可憐兒,難得被他那般虐待,還能對他這樣不離不棄。蕪姜只得站起來。
大石頭邊上,慕容煜已經被滂沱的大雨澆得狼狽。雨水順著他的青絲往下流淌,將他一襲玄色斜襟長袍黏在身上,勾勒出清瘦而修長的身型。那裡好像下去了許多,只是面色蒼白得可怕,眼周亦在泛紅。
看得人莫名不忍心。
蕪姜便搖他:「慕容煜,慕容煜你醒醒!」
卻醒不來,嘴角溢出一縷鮮紅,頭垂下去。
蕪姜連忙蹲下身子,試了試他的鼻吸。連呼吸都很微弱了。一時間也害怕起來,她並沒有真的想過要殺他。
「唔……」
男人的身型便是如此,看著雖清瘦,拉扯起來依舊是沉重。蕪姜費力地拉著慕容煜的肩膀,奈何昏迷中的他根本拉不動,拉太狠,那身華麗的袍子都給她扯斷了。
便用藤條綁住他的腰,又勻出一根長條的,像拖板車一樣地把他往山洞那邊拖。
藤條將他的肋骨勒出紅痕,那精實的腰身都似要被拖斷了,小狐狸著急得「吱吱」叫。地上被雨水打濕,露出底下尖利的石棱,他的脊背便又在石棱上劃出道道血痕。
傾盆大雨把蕪姜澆了個透,她的眼帘全是水,自己也快要累倒了,只是兀自攥著一口氣呢。見他的皂靴被一塊石頭卡主,只得蹲下來替他把石頭扳開。
「嘩啦----」頭頂上方的天空划過一道閃電,聽一聲巨響,抬頭一看,方才慕容煜躺臥的那塊石頭竟然生生被劈裂開兩半。
蕪姜看著雨中慕容煜蒼白的美貌,不自禁打了個冷顫----個倒霉的陰鬼王爺,他又險險地撿回來一條命。
好在後面的路還算順利,總算趕在最後一口氣用完前把他拖進了山洞裡。蕪姜虛脫地靠坐在洞壁上,呼呼喘著氣,又餓著肚子站起來,找到兩顆火石生了火。
等到一場雨停,天卻早已經黑下來。腹中空空,都可聽見青蛙在叫,也是奇怪,最近特別的饞嘴兒,一餓起來就想吃這個又想嘗那個。蕪姜沮喪地抿了抿唇,看那漆黑的叢林中沙沙作響,也不曉得是人是獸,便沒膽兒出去。
試了下慕容煜的鼻息,好像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了,全身燙得厲害。她便扯下幾段袍擺,在洞外的水溝里擰濕,覆在他的額頭上。自己也是疲憊至極了,便蜷著身子在火堆旁打盹兒。
入夜的山洞濕寒,慕容煜冷得牙關都在咯咯打顫。循著蕪姜的氣息靠過來,把清削的臉龐貼在她的蝴蝶骨上,修長手指扶住她的肩,想要從她這裡得到溫暖。
蕪姜挪著身子正要推開他,卻聽他聲音異常脆弱道:「娘……不要推開我,煜兒怕。」
蕪姜動作一頓,他似乎以為她要將他撇棄,又立時帶著哭腔道:「哥哥把我的小鹿殺了,滿地都是血,刺得我幾乎目盲……煜兒從此以後,再也不敢有自己中意的東西……可我真的好想她,想一直和她在一起,像世上那些男人與妻子……」
她正等著拆穿他是不是又在做戲,後面卻忽而沒了聲音。那手指在她臂上箍得甚緊,似乎想要拽住生命中的一線依託。蕪姜費力地拜了掰,掰不開,心想他這會兒都這樣了,應該也不會做壞事。便由著他箍,困得闔上眼帘,不曉得什麼時候也睡了過去。
……
一夜悄無聲,忽而便雨過天明,山中空氣濕潤,洞外鳥鳴啾啾。
「吱、吱吱----」小狐狸把撿來的果子往二人中間撥。
慕容煜頓地清醒過來,看見面對面睡著的蕪姜,漂亮的眼睫兒微微輕顫著,那麼的柔和與安靜。這種感覺像什麼,又似回到了從前王府裡頭的那個小糙屋。他動了動筋骨,好像已輕鬆,再試了下那裡,自然如意,心情便忽然美好。勾著精緻的唇,想要去親吻蕪姜。
淡香之氣拂面,蕪姜驀地一怔,也醒轉過來。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一張乾淨美貌的臉,連忙一把推開:「慕容煜,你又幹嘛?」
慕容煜頓住,目中盛著天然的歡喜:「花鳳儀,是你救了我?」
看來昨日那些糙藥倒確實有些用處,蕪姜說:「你知道就好,昨天不救你,你早就被燒成黑焦了。現下欠你的命已還,從此你我二個便兩清。」
果然是如此。慕容煜想起昨夜之夢,夢中他帶蕪姜去見了母妃,在母妃跟前拜了天地,終於同蕪姜入了洞房。那麼的美好與溫軟,他在夢中繾綣著她的嫵媚,得著從未有過的滿足。原來竟不是夢,竟是她真實解救了自己的欲。
難怪今早上那裡紓解了。
他的語調便溫柔下來,滿滿珍惜地看著蕪姜道:「好鳳儀,就知你不忍棄我於不顧。然而既已做成夫妻,你我的性命便互為彼此,如何卻能夠兩清?此後的人生,你須得隨我走,我去到哪兒就必要攜你到哪兒。」
他說著話,那一貫畫額塗唇的美貌被大雨洗淨鉛華,此刻難得的清雅與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