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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5:16:47 作者: 玉胡蘆
    自此,昔日陳國分裂的領土一時間唯他獨大。

    七月酷暑當頭,行宮中穿梭的夜風還算清涼。行宮叫「月明」,乃是從前陳國主為秋日出遊時所建,可惜尚未來得及入住,國卻已皸裂。

    相傳那陳國主為人慷慨俠義,未承王位前曾在江湖一大門派「靈凰宮」中久居,與晉孝業帝早逝的皇后乃是師兄妹。卻半生孑然未娶,且心不在朝堂,自陳分裂後便不知所蹤,與「靈凰宮」一起成為世人心中的一道謎。

    見宮殿內一應布置清雅舒適,蕭孑便命人收拾了搬進來,也省得蕪姜繼續住在營房裡。那丫頭閒不住,忽而喂喂馬兒,忽而又找黑熊、徐英學甚麼舞劍,鎮日勾得營房裡一眾士兵魂不守舍,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看。他又不能把她關起來,手底下那些個將士眼睛賊毒,他可不想讓他們看穿自己很吃醋。

    蕪姜也樂得有個清幽居所,她可羞了,蕭孑每天晚上精力都用不完,那常年打仗的肌腱看著線條雖瘦,冷酷起來的時候卻能索人的命。起初她還能忍得住聲兒,後來被他動靜漸狠,每每就情不自禁溢出嬌吟。也不知道那聲音到底是怎樣,反正每次白天出門的時候,只見從她身邊經過的士兵一個個都是紅著臉。羞窘的時候想「晚上再也不理他了」,等到了那時候卻又次次身不由己。

    本以為行宮這樣大,終於可以任由兩個人肆意而為了。哪兒想搬進來後,他卻又心性收斂。軍隊休養生息的時候唯他最忙,桌案上冊卷堆砌成山,整夜整夜地批文到三更。

    空寂的側殿下,大理石鋪就的地板光潔打滑,彤紅的薄紗帷帳在夜風中曼妙輕拂。殿內一應的物事與擺放,皆可看出原主的低調與奢華。

    蕭孑批閱公務時不喜歡有閒人在旁打擾,一應的貼身伺候都只是由蕪姜。才沐浴過的蕪姜輕系一縷蠶絲薄裙,柔亮烏髮如青緞一般散灑在盈盈腰間,光著腳端一碗冰鎮雪梨走進來。

    那素手輕放,把碗擱在他肘旁的空位兒上,他也兀自沉浸在案卷中,眉眼不抬。

    裊裊的燭火將殿內打出一片氤氳,那朦光照在他冷郁的側影上,只見鳳眸薄唇,玉冠華袍。天下還沒打完一半呢,看起來就已經帝王氣宇十足了。

    見他桌角有一封半展的信,蕪姜便拿起來看。卻是蕭老爹寄來的,看著道骨清風的一個老頭兒,寫的字卻如同鬼畫符,除了滿篇的「金」和「銀」,其餘的蕪姜幾乎看不懂。便把信放下來,從蕭孑的胳膊底下鑽去了他懷裡。

    應是從營里回來後便潔過身,一靠近他便襲來一抹好聞的龍涎淡香。著一襲墨藍枝花暗底的斜襟寬袍,鬆散地開著口兒,依稀可窺見裡頭硬朗的線條。鳳目底下卻掩著倦憊的青影,一連幾個晚上都沒有好好睡覺了。

    蕪姜就偏吵擾他,柔白的手兒從他的衣襟里探進去,一點點往下滑。小臉在他的胸口軟綿綿地蹭著,嬌嗔不明地說:「再不理我,我都快要忘記你了。」

    像只討人疼的貓兒一樣。蕭孑其實早就看見蕪姜進來了,只是方才耽於案卷,沒來得及理她。

    半月前北逖四皇子終於迫進宮中,成功登上了逖皇之位。聽說那陰險狠辣的大皇子慕容煙早就在內鬥中被弄死了,癸祝見從此無所圖,當即就派人把藏於宮中的慕容煜送回去作了賀禮。眼下兩個大國明面上結盟,自己若然再從雁門關硬-攻,只怕會惹來二者的聯合對抗。

    只能沿陳國方向一路南下中原,過景安城,經渠漓,近而攻楚國而直逼大梁。

    那景安城原是陳國的都城,多年前匈奴南下入侵,陳國主雖然求助大梁派蕭孑去幫忙,但一場戰打完後,陳國自己也就分裂了。各城劃地自居,連年征戰,陳國主亦不知去向。

    唯京都景安不知落入誰手中,不見城主,亦不見誰人與之爭鬥。城內只見富足安泰,北方的玉石珠寶、中原的絲綢瓷器皆從這裡路過,商人濟濟,成了西去絲綢之路上最大的一個商業聚集地。

    若能從景安城過,倒可以省下不少兵力。只是這城中不見主,卻又該如何入手。

    那小手逐漸調皮,廈處似游進來一隻小蛇,蕭孑便洞穿蕪姜是想自己了。小辣椒,嘴上裝著不情不願,疼慣以後卻果然是上了癮兒的,幾天沒寵她就饞。

    蕭孑偏把蕪姜亂拂的手兒一執,挑眉問:「做甚麼,手被毒蟲爬過?」

    睚眥必報的傢伙,很久以前趁她酒醉偷親了她,東窗事發後就是這麼搪塞自己的。

    蕪姜纏著蕭孑的指頭:「我說我快要忘記你了……就記著你的仗,覺也不睡。」

    呵,只不過兩天沒給她,就說出這般無情話。蕭孑睇了眼蕪姜羞盈的襟口,那薄薄蠶絲下川巒勾勒,穿了更似未穿,一切嫵媚都在衣縷下猶抱琵琶半遮面。

    又惦念起那情濃時的沉醉,若非因著局勢所困,怎樣捨不得空窗她。便把蕪姜托進懷中,親了一口:「想我了?剛才在看什麼?」

    蕪姜說:「在看你爹的信,信上都寫了什麼,糊裡糊塗。」

    蕭孑這才想起來那吝嗇老頭前日寄來的信。

    天生走狗-屎-運的命格,自去歲初冬與戒食一路藏到南越,先是承包了幾片山林種水果,結果竟然又被他挖到金礦。現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便成了當地最大的壕。

    雖然日子依舊過得不能再摳門,但聽說自己終於要與蕪姜成親,又感動得眼淚鼻涕一把。當天就托鳳凰閣匯了一筆巨款過來,說是給那被臭小子禍害的小丫頭做撫恤金。

    兩顆土豆大的大金珠亮閃閃的擺在桌面,蕪姜的眼睛都看得有些炫:「你爹真是個斂財迷,走到哪兒都能摳出得錢來,他到底給你留了多少財產?」

    蕭孑那勛貴世家的傲慢之氣頓時又出來了,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反正夠你花就是。」筆尖著墨,見她頸下潔白,便好整以暇地點了一滴。那墨汁頓時從她高處裊裊蜿蜒,白與黑勾人刺目,他忽然想把她軋在書案上試一回味道。那精緻薄唇便抵近蕪姜的耳畔,輕呵道:「這個月……有沒有了?」

    蕪姜的月事一直不太準,這次又跟之前和他吵架的那次一樣,只出一點點紅。

    沒想到他還記著自己的日子,心中只覺軟軟的甜蜜,便抵著他逐漸傾下的胸膛道:「來過兩天,你可別又對你爹說我懷上了,總是騙他的錢,小心他衝過來打你。」

    那老頭兒碎碎叨叨,多事又麻煩,眼下蕭孑二人世界過得正愜意,若然告訴他蕪姜懷了孕,必是寧可性命不顧也要殺過來。

    蕭孑可不想他來。

    壞壞地咬蕪姜耳朵:「懷了也不告訴他。」見那墨滴漸隱,忽而只覺渴望升騰,驀地扯住蕪姜的長髮:「方才可是在勾-引我?現在看朕叫你償還……」

    蕪姜尚未反應過來,便已被他扳在了桌案上。一不小心蹬開座椅,在空寂的殿堂內盪開層層回音。曉得四方無人,內心裡便掩不住一絲惶怕與等待。問他:「你怎麼會這麼壞,等將來做了皇帝,是不是要設三宮六院了?」

    蕭孑看穿她善妒的小心眼兒,偏作無情地戲她:「必然三宮六院……都是空的。」

    被蕪姜打了一拳。

    ……

    大殿下一片幽幽靜謐,只余兩道喘息聲淺盪。外面的信使猶豫著要不要進來,忽而聽見裡頭「咯噔」一聲,似又什麼器物被撞倒。隱約睇見一幕綺紅的帷帳扯落,在夜風中翻飛糾纏,曉得這時候打斷將軍,必定是要被處死的,最後便悄無聲息地退去了。

    日子定在八月十五,成完親便預備主動往中原方向出兵。

    這次要成親的還有雅妹和昊焱,顏康也要成親了,顏麾把斛楓寨的二小姐硬送了來,逼著他不要也得要。顏康忙得根本沒時間送回去,又怕她一個人路上出事,很是苦惱得不行。把那二小姐安置在自己的營帳里,抱著被子跑去和昊焱擠,昊焱不讓他蹭,他便整夜端個酒葫蘆在操場上買醉。

    蕭孑才不管他,巴不得他小子趕緊也成親呢,從前在顏家寨里惦記過蕪姜,誰曉得現在還在不在惦記。便做主把親事一併定了下來。

    早幾次在鳳凰閣給蕪姜定首飾,幾乎都是半賣半送,後來她母妃燕姬的骨灰盒子更是白贈,只有每次給自己換銀子的時候利率卻特別高。那鳳凰閣主倒是神秘。

    蕭孑隱隱懷疑過那閣主與蕪姜的關係,問蕪姜可有與誰早早定下娃娃親,蕪姜回憶了幾次也記不起來。這次成親,他便偏偏去鳳凰閣定了最昂貴的首飾與衣裳,果然不出意外,那癱子閣主給出的價格竟是翻了十幾倍。

    東有大梁,西有景安,都是應有盡有的富庶之地。從來與鳳凰閣交易都那般迅速,不信那鳳凰閣在景安城沒有貓膩。

    蕭孑便退下單子,準備帶蕪姜親自去景安城走一遭。七夕之日出發,也算是補償了這段時間沒有陪她的缺憾。

    ☆、第91章 『第九一回』太子

    七月的天,繁花錦簇,不幾日便到得景安城。巍峨的城門下左邊各立兩排守衛,那城牆上果然與代城一樣,不粘貼蕭孑與蕪姜的畫像。漢人與胡人往來進出自由,排查得並不縝密。一個亂世紛爭之下的城池,在沒有足夠強大的軍隊壁壘下,能做到這般「大意」也是底氣十足。

    蕭孑帶著蕪姜牽馬入城,兩個人打扮成僕從的樣子,蕭孑穿一襲鴉青色的斜襟長袍,蕪姜則穿一抹淺素的布衣襦裙。此次同行的還有雅妹、昊焱,顏康與斛楓寨的二小姐盈雙四個,雅妹與昊焱一樣作僕從打扮,顏康與盈雙佯裝成一對富足的胡商夫婦。黑熊與十幾個武藝高強的將士則扮成家丁的模樣跟著上路。

    一行人找了家並不十分顯眼卻雅靜寬敞的客棧落腳,待洗漱一番,睡一個午覺醒來便已是晚上了。左右閒來無事,便自往城中的街市上小逛。

    仲夏之夜帶著一股躁-動的潮悶,街市上熙熙攘攘,人群往來熱鬧。這是個銜接西塞與中原的不夜城,藍眼睛、穿垮袍的番人牽著駱駝在各色小攤前穿梭,間或夾雜著一兩隊頭戴慕籬的黑衣江湖劍客;紅男綠女嗔嗤笑罵擠在其中,眉梢眼角勾動著生活的情愫。才從剛打完戰的幾座邊塞城池出來,忽然便像是入了另一道人間景致。

    幾人裡頭,除卻蕭孑看慣了大梁京都的繁華,其餘雅妹、盈雙與顏康幾乎從未踏足過這樣熱鬧的漢人城池。但見路邊攤子上吃的、玩的、雜耍的、妝飾的花樣琳琅滿目,只覺眼目應接不暇,漸漸便各自走成了三對。

    蕭孑牽著蕪姜慢悠悠走著,並不與前頭的兩對兒去擠熱鬧。難得這般愜意,可不想受旁他人的打擾。

    才過七夕,那男歡女愛的情愫還未在空氣中消淡,看身邊一對對年輕的身影牽手而過,怎生那情愫也似能陶冶人心魄,牽著牽著,五指相扣間便勾濃了恩愛的味道。

    這還是他頭一次牽她的手逛街呢,從與他相遇以來,太多的回憶都是狼狽與算計。起初她打他的主意,想把他圈養起來,日後帶自己回中原救母妃;他也似一條伺機反撲的狼,忽然就沒聲沒息地跑掉了。後來就光剩下他欺負她。

    蕪姜想起蕭孑在陵春城當街欺侮自己,親完又裝作不認識;還大半夜跳進她窗子,試圖趁機占有她,不由鄙夷地翻了個大白眼。

    蕭孑低頭睇見,暗暗扯了扯嘴角,猜她一定又是想起之前的那些破事。個記仇的小妞,對她的好倒是忘得很快,唯獨把錢與一點兒壞記得牢牢。

    有行人擦過蕪姜身旁,蕭孑就勢把她往懷裡一拖,刮她小臉蛋:「總記著那些爛帳做甚麼?被你折磨得還不夠?」

    前邊攤子上雅妹正在與昊焱看首飾,回頭對蕪姜擠了擠眼睛。雅妹一擠眼睛准沒好事,蕪姜猜一定是下午客棧里的動靜被她路過聽見了。

    咬著唇兒,捶了蕭孑一拳:「是誰折磨誰了,你也好意思說。」

    自從上次在月明殿裡被這傢伙嘗了新甜頭後,他便迷上了在書案上弄花樣。下午洗漱完纏著不肯放人睡,說好的只一下下就好了,結果一被他得逞就停不下來。又把她抵在書架上,很久了,書掉了一地,天都黑下來。昊焱他們在天井下等他,看見他牽著雙頰粉暈的蕪姜一步步挪下來,一個個眼神又是看天又是看地的。蕪姜都恨不得把他捻死了。

    現下營房裡的幾個小閨蜜都知道自己和蕭孑。雅妹與盈雙比蕪姜還大二三歲,她們都還是初,就自己,早早被蕭孑那個了。每次幾個好奇那個中的神秘,便撓她痒痒兒誘著她說,想想都暗自羞人。

    人群中,盈雙和顏康一前一後地走著,顏康大步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盈雙隨在後面。自從被顏麾派人送到這裡,顏康就把她放在營帳里不管不問,每天除了回去取身換洗的衣裳,一眼都不多看,一刻也不多留。

    盈雙小時候身體不好,不像雅妹又會彎弓又會射箭,長得倒是挺好看,脾氣也好。但顏康不理她,她就也不主動與他討嫌。街市上花樣兒很多,她自己看來看去,倒也樂在其中。

    忽然兩個壯漢朝她走過來,故意把她擠來擠去,似是要將她往牆角陰影無人處擠。她雙手推搡著,罵了兩聲混犢子混蛋。

    顏康回頭,看見那漢子的胳膊在她的胸側亂蹭,便皺著眉頭轉過來,一肩膀把漢子搡歪,抓了她的手就走。抓了兩下,看見蕪姜與蕭孑,又冷惡地把她的手甩開:「沒力氣打人就跟著,被拐帶了倒給老子省事。」

    盈雙空空地抓了抓手心,也不回他,兀自在他的身後繼續逛著。

    蕪姜能看出來盈雙是中意顏康的,顏康看著雖粗枝大葉,其實心思卻細,懂憐香惜玉。可惜他那臭脾氣,逼不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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