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知道我平生最討厭哪類人嗎?
2023-09-30 15:03:03 作者: 素子花殤
第一百八十二章 知道我平生最討厭哪類人嗎?
藥壺蓋子底下的紙還在。
通常有蓋子又有身子的瓷器,以免搬運、周轉時碰撞損壞,為了防護,商家都會用厚紙將蓋子和身子隔開。
比如壺、杯盞、罈子、瓷盅等等。
明明是新壺!
郁臨淵眸光一斂,驟然揚袖,又猛的一收。
動作快得驚人。
大家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看到原本跌坐在地上的那個乞丐再一次被他擰在了手中。
眾人驚錯。
乞丐本人更是嚇得不輕。
「你……你……」身子在郁臨淵的手下搖搖欲墜,「你」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
「知道我平生最討厭哪類人嗎?」郁臨淵猩紅著眸子,咬牙,一字一頓。
乞丐驚懼地看著他。
「不誠實的人!」
森冷的五字吐出,郁臨淵再次手臂驟揚。
大家只見白袖一晃,乞丐的身子斜斜飛出,在空中划過一個弧度,重重撞在橋洞的洞壁上,跌落於地。
隨著痛苦的一聲悶哼,委頓於地的乞丐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在場的所有乞丐都嚇呆了。
就連郁臨旋和郁臨歸都露出錯愕的表情。
而這一切並未停止。
郁臨淵再次帶起一道掌風劈向倒在地上還未爬起的乞丐。
眾人都以為郁臨淵是要置那個乞丐死地,不少膽小的都閉上了眼睛。
包括那個乞丐自己,也以為自己會死,躲避不得,滿眼驚懼和絕望。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就在大家以為那道凌厲掌風會直直擊向乞丐腦門的時候,卻發現沒有,而是掀起了乞丐的身體。
然後就是布帛撕裂的聲音聲聲入耳。
再接著就是衣料的碎片漫天飛舞。
最後,乞丐的身子重重落於地上,上身已是赤.膊,渾身上下只剩下一條褻.褲。
啊!
眾人都目瞪口呆。
「事先已跟你說過,不得撒謊,否則會死得很難看。」郁臨淵聲音不大,卻寒氣逼人,周身傾散出來的那股殺氣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他輕輕抬臂,指向那個藥壺:「明明是你買的新藥壺,你說是你乞討所得,明明是你想要將那套衣袍據為己有,你卻說得冠冕堂皇。」
赤.身於地的乞丐面如土灰,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身子抖得嚇人。
是他失算了。
他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有如此厲害的洞察力。
太可怕了,這個男人。
太可怕了。
就在他絕望地想著,今日是不是真的要死得很難看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你替她抓了藥,不然,方才那一掌,毀掉的,可不僅僅是你身上的衣物!」
眾人震驚。
乞丐喘息。
言下之意,大家自是都聽明白了。
幸虧乞丐去替那個公子去抓了藥,就是這一點,才僥倖保了這個乞丐的命。
「老九,我們走!」
郁臨淵轉身,舉步朝橋洞外面走。
一眾乞丐們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有人準備上前去將赤.身躺於地上的那個乞丐扶起。
郁臨淵卻驟然停住腳步。
嚇得乞丐們趕緊不動。
郁臨淵回頭,猩紅未褪的眸子全場一睃,最後定於一人臉上。
那人瞬間面色煞白,就連嘴唇都失了血色。
郁臨淵卻是將目光收了回來,然後徐徐轉身,面對著眾人。
大家便大氣不敢出。
沒人知道這個男人是誰,卻全部都知道這個男人定不簡單。
乞討於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特別是富貴之人。
卻從未見過一個人,像這個男人這般,只隨隨的一個負手而立,就讓人覺得尊貴如皇。
「戶部正在進行改革,朝廷有撥出一些土地,專門解決你們這些乞丐的勞動力,當然,並不強制,雙手長在你們自己的身上,你們可以用它來勞動,也可以用它來乞討,這些朝廷都不干涉。但是……」
他頓了頓,眸色轉冷,語氣也瞬間轉寒,「若是用這雙手,偷雞摸狗,那便……罪不可恕!」
最後四字沉沉落下,他眼梢一掠,寒眸再次攫住那個早已面如死灰的女人。
女人終於崩潰,雙腿一軟,「撲通」跌跪於地。
什麼情況?
眾人都驚錯莫名。
女人已在以頭點地,語無倫次地求饒:「我……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我也是太缺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錯了……我一定改過自新……」
大家錯愕地看著她。
不少腦子轉得快的人從中就明白了過來。
太缺錢了?
而那個公子的錢袋今日早上被人偷了。
所以,是她偷的?
大家都有些震驚。
震驚她竟然是那個乘人之危、偷錢袋的賊。
也震驚她的做賊心虛、不打自招。
畢竟一起乞討、一起宿在這個橋洞下面,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大家彼此之間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印象中這個女人不是如此沉不住氣的人。
對方既沒有說她偷錢,又沒有任何證據,她竟然就這樣自己不打自招了?
不對,方才這個男人分明話中有話。
他說,若是用這雙手,偷雞摸狗,那便罪不可恕,所以,他知道是她?
他們都不知道是她,他是如何知道的?
疑惑驚嘆之餘,不免為跪在地上頭磕得直響的女人捏了一把汗。
前面血淋淋的教訓還擺在那裡。
郁臨淵微微垂目,睇著那早已慌懼到凌亂的女人,緩緩伸出手。
女人的額頭早已被冷硬的地面磕出了血,殷紅順著臉頰流下,慘不忍睹。
見郁臨淵如此,她猛地回過神,連忙自袖中掏出錢袋,然後雙膝跪爬至郁臨淵面前,顫巍巍遞到他手裡。
赫然是一個空錢袋。
「銀子……銀子我都藏……埋在了橋上西頭的第三棵大樹下……我……我這就去取……」
女人準備從地上爬起。
「不用了。」
郁臨淵五指一收,將錢袋緊緊攥在掌心,握了片刻,攏進袖中,轉身,再次舉步朝洞口的方向走。
就在大家驚詫於就這樣無事的時候,卻聽到他寒涼的聲音傳來:「老九,斷了她兩掌。」
眾人一震。
包括郁臨歸。
女人更是如同被重擊了一下,跌跪在自己腿上,臉色就像是被大石碾過。
郁臨淵頭也未回地出了洞口,郁臨歸還站在那裡怔愣了片刻。
似乎每次這種事情都輪到他。
上次紀明珠的絞刑。
還有不久前蕭章的鍘刑。
這次又讓他斷一個女人的手掌。
不過,誰讓他是隱衛頭領,這也是他份內之事。
只是,對一個女人動手多少有點……而且,還是個乞丐。
轉念一想,此人趁人之危,他四哥都病成那樣,她卻偷走了他四哥唯一賴以生存的銀兩。
若不是銀兩被偷,又何至於會將身上唯一保暖的衣袍脫了去當?
所以,比起那個男乞丐,她才是始作俑者。
她才是罪大惡極。
這般想著,他的心瞬間一鐵。
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他上前,無視女人流著血、又流著淚的臉,提起內力,同時抓起女人的雙手。
只聽到「喀嚓」兩聲脆響,接著便是女人的慘叫。
眾人紛紛撇過眼,不忍再看。
將女人的手骨斷掉,郁臨歸也未多做什麼,鬆了對她的鉗制,轉身,也快步朝洞口的方向走。
走到洞口,又忽然想起什麼,腳步停住,回頭。
「五哥不走嗎?」
他問向自始至終站在那裡一動未動、不知所想的郁臨旋。
郁臨旋怔怔回神,看了他一眼,「哦,走。」
躬身將腳邊蹭來蹭去的小白狐抱起,郁臨旋轉身,緩緩走向橋洞的另一邊的出口。
郁臨歸愣了愣,沒有理會,收回頭,快步拾階而上。
一場鬧劇終於結束。
橋洞下面,除了赤身躺於地上的那個男乞丐喘息和哆嗦的聲音,以及那個被斷了手骨的女人痛哭流涕的聲音,再無其他。
其他所有人都聲息全無,也一動未動,似乎還未從方才的那一場驚懼中緩過神來。
好一會兒,才有人上前將兩人扶起。
眾人才開始活動,有人禁不住開始議論,這些人是誰。
人群中,有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他看了看眾人,又低頭沉思了一下之後,起身出了橋洞。
橋上,郁臨淵正準備解開栓在樹上的韁繩,郁臨歸見狀,快步上前,替他解開。
郁臨淵沒有做聲,伸手接過韁繩,面色冷峻。
橋的另一頭,郁臨旋揚目看著兩人,片刻,轉過身,朝另一頭走去。
這廂,郁臨淵上馬,正欲打馬而去,忽然從橋下的石階處傳來一道怯怯的聲音:「等等。」
郁臨歸一怔,郁臨淵回頭。
只見一個清瘦男孩正沿著石階而上。
男孩五官清秀,眉眼還帶著幾分未褪盡的青澀稚嫩,眸中明顯蘊著懼意和戒備。
他緩緩走上橋面,又不敢朝兩人走得太近,就在橋邊上停了下來。
先看看站在馬邊上的郁臨歸,又抬眸看向已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郁臨淵。
猶豫了一瞬,開口:「你們是那個公子的親人嗎?」
郁臨淵眼波一動。
郁臨歸亦是怔了怔。
「是!」郁臨淵答。
微微垂目,他居高臨下地凝進男孩的眼底,問:「你知道她在哪裡?」
這次輪到男孩一怔。
他什麼都沒說。
不對,他就問了一句,這個男人怎麼就知道他知道在哪裡?
想想也是,剛剛在橋洞裡,那兩人也沒能逃過這個男人洞若觀火的眼睛。
好厲害。
他揚著小臉,滿眼崇拜地看著馬上的男人。
也不打算隱瞞了。
「你們是好人對不對?會傷害那個公子嗎?」
「是,不會。」
郁臨淵薄唇輕啟,言簡意賅。
男孩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第一個字回答的是他的前面一個問題,後面兩個字,是回答後一句的問題。
其實不問,他也知道是這個答案。
方才橋洞下面發生的種種已然說明一切。
這兩個男人是找那個公子的,且對那個公子極好,所有欺負過那個公子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這便是他的認知。
所以,他找了出來,找上了兩人。
雖然,他答應過那個公子,替他保密,誰也不告訴,但是,他想了想,還是決定違背自己的承諾。
因為那個公子病得真的很嚴重,情況很不好。
在他的世界裡,他覺得,一個人活著才最重要。
好死不如賴活,哪怕他們整日乞討、風餐雨宿、食不果腹,但是,他們還不是拼命地、拼命地想活著。
見男孩半天不開口,郁臨淵自是看出了他的猶豫,翻身下馬。
「你也看到了,她身無分文,她高燒厲害,她無衣禦寒,她舉步維艱,她生死難料,若你真為她好,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郁臨淵的一番話徹底擊垮男孩心中的猶豫糾結,他低低一嘆,開口。
「早上,我回到橋洞,公子正好準備離開,那個時候應該就是虎子哥去買藥壺了的時候,我問公子去哪裡,公子說回府,因為身子高熱未褪,公子走了兩步,一頭栽在地上,我去扶起他,說送他回府,他起先說不用,他可以自己走,可是他跌跌撞撞走到橋洞口,卻又摔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男孩再次嘆出一口氣,卻沒看到身前的男人原本慢慢褪掉的血紅再一次將眼瞳占據。
「我讓他等燒退了再回也不遲,他說,等不及了,必須現在離開,趕快離開,他又試著扶著橋石上了兩級台階,見實在是不行了,才不得不讓我幫忙。」
「只不過,讓我意外的,他並不沒有讓我送他回哪個府上,而是讓我將他送到最近的一個破廟,他說,他不能就這樣回去,回去就等於跟他老頭子認輸了,也等於前功盡棄。我不是很懂到底怎麼回事,他讓我如此,我便就如此了……」
「哪個破廟?」郁臨淵根本等不及他說完。
男孩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橋南大概一里路的一個破廟。」
郁臨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向遠處,微微眯了鳳眸。
身後的郁臨歸聽聞此言,已是激動不已:「太好了,三哥,我們現在就去!」
相對於他的雀躍,郁臨淵反而顯得很淡定。
徐徐收回目光,轉眸看向男孩,「你叫什麼名字?」
「梁子。」
郁臨淵點點頭,然後揚手一指,指向不遠處的一棵樹。
「那棵樹下埋的銀子都是你的了。」
男孩一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時欣喜難當,激動到不行,連聲說著:「謝謝謝謝。」可是下一瞬,又想起什麼,笑意一斂,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不要。」
雖然他年少不懂事,但是,做人的基本他還是懂的。
違背承諾、出爾反爾,已是不好。
為了那個公子的安全著想,他才不得不為之。
如果現在不勞而獲,拿了那些銀子,那豈不是就成了靠出賣朋友獲取利益的奸人?
跟竊取錢袋之人有何區別?
見他如此,郁臨淵回頭,示意郁臨歸,「去取出來。」
郁臨歸領命而去,心裡卻不免犯起了嘀咕。
當務之急難道不應該是去找四哥嗎?
明明從昨夜到現在,急得像個什麼似的,一宿沒睡不說,覺得同慈堂有戲,就馬不停蹄地趕了去。
然後聽說在這個橋洞下面,更是連那個小二的話都沒聽完,就不見了人影,直奔此處而來。
現在知道四哥身在何處了,卻反而不放心上了。
還有時間去管那麼一點銀子,且還關心一個小乞丐叫什麼名字。
既然說了銀子給這個孩子,就讓他自己去扒就好了,竟然還讓他去扒。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這個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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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裡,郁墨夜蜷縮在一尊佛像的後面,拉過地上積滿厚塵的破蒲團攏在身上。
這座廟宇荒廢已久,應該不會有人前來。
喉中癢痛,她咳嗽了好一會兒,止住。
喘息地將藥包的繫繩解開,手指撥弄了一番,大概將幾味藥分了分。
然後,捻起一味送入口中,咀嚼。
沒有藥壺,無法火煎,就乾脆直接這樣吃吧。
這樣雖然難咽,但是,總歸比等死強。
草藥又干又澀,她大力咀嚼,腥苦的味道入喉,小臉上的五官都皺巴在了一起。
好苦。
就好像一直苦到了心裡,連帶著胃裡都在翻攪。
明明昨日開始就沒有吃東西,胃裡什麼都沒有,她卻一直作嘔。
咀完一味,她又開始咀另一味。
她想,這種吃法,雖然真的太難受,但是,沒有水的稀釋,是不是其實藥效會更強呢?
因為藥汁是十成十的,沒有攙一點水分。
她要好起來。
她要讓自己快快好起來。
拖著這樣一幅病體,她什麼都做不了。
第三味要送入口中,她的牙齒已經酸麻得就像不是她的,完全沒有感覺了。
而且這草藥又粗糙又膈人,她難受到不行,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她還是歪過頭,嘔了起來。
就在她嘔得天昏地暗之際,忽然,背上一熱,有人的手輕拍上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