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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4:55:08 作者: 海的挽留
老太太年歲越大越是一團孩子氣。
浴佛節前一日,賈氏預備入宮的行頭時,將杜媽媽叫來,讓她將她命婦禮服上的霞帔一處脫線的地方縫補一下。賈氏的針線活不及杜媽媽的好,素常不緊要的小物件是自己經手,但這命婦禮服可不是耍的。
杜媽媽拾掇好霞帔,交於賈氏:「太太,明日少爺也要入宮去,要不要老奴交代少爺幾句?」
謝思和行事莽撞,頭腦簡單,鎮日闖禍不斷,全不似爹娘的性子。
賈氏搖頭:「罷了,秉性難改,說與不說一個樣。」
初八這日,陸聽溪與謝思言一道入宮。
在東華門外下馬車,兩人分道前,謝思言還幫她整了整釵環,舉動分外體貼。
這一幕全落在了後頭一眾偕同入宮的女眷眼裡。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當真是魏國公府的世子爺?」左嬋驚呼。
她母親張氏狠狠瞪她一眼,低斥:「嚷嚷什麼,沒規矩!」
左嬋小聲嘀咕:「娘當年還說什麼陸聽溪將來肯定嫁不好的,可是如今她都成了謝家的世子夫人了。」
去年因著國喪未能成婚,還有不少人揣度謝、陸兩家的婚事要出變數,誰知謝家那位世子爺轉過年來就成了東閣大學士,一出國喪就將人娶回去了。
眾人也是私議紛紛。
仲菡也往謝思言那邊望了眼。不知是誰在她耳旁低嘆:「先前不知是哪個說人家世子爺是被迫無奈才娶的陸家姑娘,可是你看,這位素常橫眉冷目的世子爺,對著世子夫人,那眼裡的拳拳蜜意都要溢出來了。」
仲菡面上陰晴不定,扭頭就走。
陸聽溪如今尚無封誥,雖是盛裝,但也並非命婦禮服,行動之間倒也沒那些累贅。她此前來宮中參與過幾次浴佛節的佛事,目下也算是熟門熟路。
佛事畢,她跟幾個相熟的知交坐在一處抱廈里吃茶時,一面閒談一面思量著謝思言方才跟她說的話。
他說他今日還有公幹在身,讓她先自己尋處耍著,那語氣頗似老父親出門前對閨女的殷殷囑託。
她揣度著謝思言說的公幹大抵是和吳橋之行的發現有關。
又是神神秘秘的,什麼都不告訴她。
陸聽溪輕哼。
眾人正閒磕牙,忽見一行人迤邐而來。陸聽溪定睛一看,發現走在前頭的竟是靈璧縣主。
她聽聞咸寧帝賓天之後,太后就勒令靈璧縣主去為之守陵三年。後頭楚王再三求情,辯稱靈璧縣主雖糊塗,但絕不會幹出戕害庶母之事,太后大抵也知那毒不是靈璧縣主下的,這才鬆了口。只不論如何,咸寧帝的死終歸也是由靈璧縣主之事而起,太后意難平,仍令其守陵,時限改成了半年。
算來已是滿期了。
眼前的靈璧縣主瞧著跟去年有些不同,沒了凌人的驕縱,內斂許多。
兩邊各自行了禮,靈璧縣主掠視眾人,道:「各位今日難得聚在此,恰巧我前日才得了一件寶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如今就拿出來與眾共賞,也算不負這大好春景。」喚來身後宮人去取東西。
少刻,宮人託了個蒙著一塊紅錦的花梨木包銅腳箱篋,打開來,一套器皿呈於眼前。
分別是兩把青花描金雙龍龍卵瓷壺,一把五彩獅龍紋雙龍龍卵瓷壺,一個帶銀座的金鑲龍卵酒瓮。
這些並非尋常的器物。
龍卵者,異樣花紋鳥蛋也。古書有雲,「有鳥名厄馬,最大,長脛高足,翼頷極美麗,通身無毛,不能飛,足若牛蹄,善走,馬不能及,卵可作杯,即今番舶所市龍卵也」。
物以稀為貴,天朝無龍卵,只能從海商手中購進,數極稀少,可謂價比黃金,遑論眼下這一整套的鑲龍卵器物。
眾人圍而觀之,皆驚嘆不已。
陸聽溪低頭看了眼,也沒覺有甚稀奇的,謝思言書房裡就有兩枚尚未鑲嵌的龍卵,還有兩三套鑲龍卵的器具,她還拿了把玩過。謝少爺當時跟她說,縱是京中勛貴,存有龍卵的也不超過三家,她還不信,如今瞧見眾人那嘆為觀止的神色,她終於相信了謝少爺的顯擺。
那傢伙是真有錢。不過他的錢就等於她的錢。
靈璧縣主見幾個年輕的世家少夫人看得起興,命人將那一套器皿取出來,放到桌上看個仔細。
陸聽溪往後站了站,卻因著後頭的人圍攏上來,一時不能退開去。她正要尋個縫隙站到外頭去,卻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趔趄了下,往桌上倒去。她飛快撐著桌沿穩住身體,起身後撤。
與此同時,但聞「砰砰砰」緊銜的幾聲響,方才桌上擺著的一套器皿全部摔在地上,除卻那個金銀鑄就的帶銀座金鑲龍卵酒瓮之外,其餘三把瓷壺全摔了個粉碎,上頭鑲嵌的龍卵也有所損毀。
靈璧縣主驚呼一聲,蹲身查看一番,兀自念叨:「這可怎麼好,這是祖父去年送我的生辰禮,我一直珍之重之……」
靈璧縣主身邊的鸝兒當下看向陸聽溪:「世子夫人毀了我家縣主的東西,無論如何都該陪個不是才對,怎還沒事人一樣?」
陸聽溪容色淡淡。
她可以肯定她方才並未碰著那一套器物,莫說是將之撞到地上。
「罷了罷了,橫豎也是無法復原的。」靈璧縣主抹了抹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