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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4:55:08 作者: 海的挽留
常義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鑑。你父親未動身先迫君,此罪一;違逆君意安葬聶勝,此罪二。你父親不可能不知彼時陛下已對聶勝的諸般狂妄之舉頗為不滿,然則仍是一意孤行,不是與陛下作對是甚?說不得他跟聶勝是一般想法,也認為陛下即位之初的手段殘暴不仁。陛下不便將你父親如何,那不如我來為君分憂。」
謝思言冷笑,常義愚忠不假,但背地裡卻也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而今倒會避重就輕。
「你休要以為你憑著一次救駕就當真能扶搖直上了,陛下遲早會看清你這奸佞之臣的面目!」常義怒聲叱罵。
謝思言緩緩笑了:「奸佞之臣?何為奸佞?何為賢明?若常大人這般的便是賢明的話,那我倒寧做那奸佞。」他驀地打量常義幾眼,笑得詭譎,「常大人千萬保重,我還等著常大人看著我是如何步步晉升,如何將你常家踩在腳下的。常大人若是早早死了,豈非無趣。我可不想大人就這樣解脫。」
常義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如今對上謝思言那陰寒的眼神,脊背竟竄上一股冷意,毒蛇一樣盤繞通體,愈縛愈緊,竟生出一種強烈的窒悶感。
他一把年歲被投在獄中,本就是硬撐著與謝思言對峙,如今終於抵不住,轟然倒下。
謝思言回府後,徑去尋了謝宗臨,將他與常義在牢中的對話說了一回,末了道:「父親這些年來究竟知不知曉當年投毒之人是常義?」
謝宗臨低頭喝茶,半晌方道:「我只知對方是沖我來的,並不知究竟是哪個。」
「是麼?」
「你既查出是常義所為,如今他又遭貶,那此事便算是到此為止。你母親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你為此事糾纏。」
謝宗臨望了眼外頭奼紫嫣紅的融和淑景,嗓音轉低:「當年隴西那場大旱,餓殍遍地,百姓易子相食,災民們餓得腹胸深陷,骷髏一般,我若不是赴任前要來了錢糧,還不曉得又要餓死多少人。我後頭回京被責問時就想,在官場上混,還是要冷心冷情,你看內閣那幫人,照著上意辦事,瞧見聶勝字字泣血的奏疏還能穩坐談笑,這實則才是真正的政客之態。這幫人雖為皇帝擔了罵名,但螻蟻之言如何撼動巨象?百姓再罵,也礙不著他們的官途。」
「那若是光陰回溯,父親又是否會明哲保身?」
謝宗臨不語。
謝思言告辭離去。
皇帝為著整死聶勝殺雞儆猴,授意內閣不批賑災錢糧,置千萬人性命於不顧,常義更是只忠君不忠國,這君臣兩個倒是甚配。
常義被押至廣東後的半月後,陸聽溪忽然收到了常夢澤的帖子。她邀她過府一敘,說有要緊事與她相商。
她在常家水榭里坐了片刻,常夢澤屏退左右,坐到了她對面。
「今次叫陸姑娘來,是想與姑娘計議一件事。我想讓姑娘出面幫常家斡旋,」常夢澤道,「無論如何,常家與魏國公府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但冤家宜解不宜結,祖父是個糊塗的,家父勸了許多回也不頂用。」
「我可以賣國公府一個人情,希望能略微緩和兩家針鋒之勢。」常夢澤遞過去一封信。
陸聽溪拆開一看,目光一凝。
這是常義寫的一封密信,似是請大夫來醫治什麼人。
「陛下近來龍體欠安,祖父便四尋良醫。前幾日尋得松江府一名醫,著人打探清楚了底細,覺著可行。這封信便是祖父寫給那大夫的,只是尚未送出就出了這等事。若是魏國公府能將這大夫引薦於陛下,將來醫得龍體大好,自是大功一件。」
常夢澤又道:「只是如今無論是國公爺還是世子爺,怕都不願見常家人,祖父又探得世子給陸家信物為定之事,這便想將此事交託於姑娘來辦。若是事成,常家對姑娘另有重謝。」
陸聽溪轉日將這封信交給謝思言,讓他定奪。
兩人正說著話,楊順來報說皇帝突然昏迷,太醫院那邊亂亂成了一鍋粥,說瞧著似是中風。
謝思言將常義那封信扔給楊順:「送回去,物歸原主。」
咸寧帝病倒,太子年幼,朝政不可無人理,太后決意讓楚王暫且主政。
楚王是今上的異母弟弟,因著楚王早年曾得過太后撫育,諸王之中,太后總是對楚王多一些偏愛。國朝先前雖有親王之亂,但親王出面主政也並非沒有先例,可謂有例可援。
然掌權容易放權難,楚王一旦做了主政親王,還會願意安安分分回封地去?如若楚王將來還想更進一步,又當如何?
朝野內外為此事爭執不休,太后最終援引先例,一錘定音。
交秋時節,楚王攜家眷入京,住進了皇宮外廷的謹身殿。
中元節這日,陸聽溪晚間出來放荷燈。她才跟謝思言寒暄幾句,沈惟欽領著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兒過來。
沈惟欽自道那女孩兒是他的異母妹妹,前些日子才封的靈璧縣主。兩廂敘禮畢,陸聽溪被葉氏等人叫走,謝思言回身也要走,卻聽身後的靈璧縣主道:「世子留步,久聞世子經綸滿腹,家兄亦是才當曹斗,世子何不與家兄切磋一二?」
沈惟欽斥她無禮,又轉向謝思言:「不過我倒確有話要與世子說,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