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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4:55:08 作者: 海的挽留
初八這日,陸聽溪一早就被葉氏薅了起來,說等宮裡的人來了,人還沒到齊,不好看。
葉氏看她迷迷糊糊盥洗,在一旁道:「每日早起都要犯迷糊,等你出嫁那天,不到四更天就得起,我看你是不是要一路犯迷糊到花轎上。」
陸聽溪原本困得睜不開眼,聽見這話,倒是清醒了些許。
再過半年,她就十五了。果然光陰荏苒。
葉氏也是想到了這一條,打量著女兒道:「許你再鬆快半年,之後就該收心了。」她這陣子已在留心幫女兒擇選婚事了。如若屆時她發現自己會錯了意,魏國公世子實則沒那個意思,再尋別家也是一樣。
她瞧著齊家那頭一直存著重新議親的意向,覺著倒也並非不能考慮。
次妃不傳制,不發冊,不親迎,因此沈惟欽是不會來陸家這邊迎親的,陸聽芊這邊禮畢後,便在女官的導引下上了鳳轎,出了門。陸聽溪等一眾姊妹也隨著家中慈長上了馬車,入宮觀禮。
原本家眷是不必去的,但許是咸寧帝為表隆重,也為表自己對臣子的恩澤隆厚,特請他們到場觀禮。
楚王早年在京購置了一處落腳的宅邸,沈惟欽留京期間,便是住在此處。出門迎親的前一刻,他還在書房坐著,似乎今日成親的人並不是他。
他坐在書案後頭,低頭凝望面前攤開的兩幅沈安的畫像----一幅是他從衙門那邊調出來的,另一幅是陸聽溪給他的。
沈安死了一年半,沒想到小姑娘還能記得他的樣貌,也是難得,他原以為她畫不出來。
這趟入京,能拿到這個也算是不虛此行。
他目光投在身上織繡藻、黼、黻、粉米四章的纁裳上,分明只是淺淺的絳色,看在他眼中卻是異常刺目。
須臾,楚王再度前來催促,他收了畫,緩緩起身。
楚王瞧見孫兒安安生生出來,身上袞冕也齊整,終是鬆了口氣。他先前還以為這小祖宗要作妖,自賜婚那一日起就開始擔憂,沒想到是他多慮了,孫兒一直按部就班,該做甚做甚。
陸聽溪與眾人一道立在東華門內的石橋旁等候。
正妃那邊行禮如儀之後,沈惟欽才會攜陶依秋來這邊。她覺著還有好一會兒這邊才能開始,困意泛上,正打算站到人群後頭打會兒瞌睡,忽見一宮人匆匆跑來,傳話說皇帝讓他們速往思政殿去一趟。
眾人急急趕去思政殿的路上,那宮人大致說了因由。
原是宮裡出了大事,奉先殿走水了。
奉先殿是供奉國朝歷代帝後靈位的所在,相當於宮中的小太廟。連前朝三大殿走水,皇帝都要頒罪己詔於天下,奉先殿走水,攸系列祖列宗,事態何其嚴重,可想而知。
沈惟欽依例將陶依秋迎到宮中來,將要正式開始行婚儀時,驚聞奉先殿走水,竟是二話不說,掉頭就率著一干人往奉先殿衝去,留陶依秋與眾禮官在風中傻眼。
待大火終於得熄,一身狼狽的新郎官卻是死活不肯成婚了,即將過門的大小老婆統統不要了。皇帝被這事弄得腦殼疼,這便將他們這幫娘家人叫去,想計議個結果出來。
陸聽溪才隨眾人在殿內站定,就見沈惟欽大步入內。
甫一見到咸寧帝,沈惟欽就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惟欽對不住列位祖宗,對不住皇伯祖父,惟欽有罪!望伯祖父降罪!」
咸寧帝揉了揉跳著疼的腦殼:「你分明救火有功,誰敢說你有罪!奉先殿走水又與你無關……」
「縱伯祖父仁厚,肯寬宥惟欽,惟欽卻也是萬不敢成婚了!自立國以來,外廷三大殿此前還走水過幾回,但奉先殿一直安安穩穩,如今卻偏生在惟欽成婚之日走水,這豈非是上蒼示警,意在昭示惟欽這兩段姻緣有所妨礙?惟欽惶恐,萬萬不敢因一己之嫁娶,悖逆天意,禍累祖宗,若因此給社稷招厄,惟欽萬死難辭其咎!」
咸寧帝怒道:「你的婚事是朕賜下的,你這番話,豈非暗指朕之所為倒行逆施,殃及祖宗?!」
「惟欽並非此意,」沈惟欽惶然,「若當真是伯祖父賜婚不宜,那麼賜婚當日就當有異象了。如今方顯異象,大約是因著惟欽德行有虧,不堪受伯祖父賜下的兩段良緣。伯祖父慈藹,一心盼惟欽早日成家立業,賜的姻緣自是好的,但若落在無福之人頭上,大抵便是有所妨礙了。」
咸寧帝臉色好看了些,卻聽沈惟欽繼續道:「惟欽願立等回封地,修德自省,齋戒三月,為列聖列祖、為伯祖父祈福禳災!」
咸寧帝又揉了揉自己可憐的腦殼。
這都叫什麼事兒,成婚當日新郎官跑去救了場火,回來就哭著喊著不要媳婦要回家吃齋去了。問題是他還不能不答應,否則硬生生按著頭逼沈惟欽成婚,豈非既置祖宗於不顧,又顯得他不通情理、不肯成全沈惟欽一片忠孝之心?
他轉向陸家眾人,詢問陸家這邊意下如何。說是詢問,其實不過是知會一聲,這婚是成不了了。橫豎也沒成禮,不算過門。
陸聽溪已經看懵了。
這是什麼狀況?
寧王世孫突然出列:「伯祖父,此事蹊蹺,婚姻本大事,不可草率。望伯祖父細查奉先殿走水一事。」
沈惟欽即刻道:「不論緣由如何,奉先殿走水總是事實。這樁事很快就會傳遍朝野,後頭無論擺出什麼緣由,都會被當做推諉飾過的託詞,難堵悠悠眾口。屆時言官若是非議伯祖父,堂兄擔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