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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4:55:08 作者: 海的挽留
謝思言十歲之前雖也待人冷淡疏離,但並不是眼下這般睚眥必報的性子。他是天之驕子,秉性驕傲,有時被人冒犯了、衝撞了,也懶得與對方一般見識,他曾親口對她說過,他覺得跟他們這幫人計較,跌份。
但十歲那年發生的那件事,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與心性。
當時謝宗臨在官場上接連遇上幾樁麻煩,眾人見過了半年,謝宗臨的境況仍無轉好的跡象,就慢慢開始轉了風向,轉去巴結謝家二房。
年紀越小越敏感,謝思言即刻就發覺了周圍眾人對他的冷遇。連下人都私下議論說大房怕是要倒了,謝思言的世子之位怕也保不住了云云,被謝思言發現,將那幾個嚼舌頭的下人全綁了發賣了。
謝思豐等人便是在此時落井下石。先是使人劃破了謝思言新裁的衣裳,後又往他的茶罐里撒沙土,諸如此類的小動作做了不少。謝思言也只是當場發作一下,並未鬧大。
直到那日,這幫子弟糾集在一處,合力將落單的謝思言推下了水,又將三房一個被餵了迷藥的小妾在水裡過了一下,扔在岸邊,隨即著人去將謝家幾位尊長叫來,預備說謝思言猥褻小妾,落後想殺人滅口,卻在爭持推搡中一道落水。
她當時正好蹲身在林木之後,瞧見了全程。她人小,沒人發現她。
謝宗臨最先趕到,控制了局面,阻住旁人趕來。她以為謝宗臨是個明事理的,但沒想到謝宗臨問了來由,當即命人拿鞭子來,竟是要抽謝思言。
她吃驚不小。謝思言才從水裡被撈上來,面白如紙,嘴唇發紫,哪裡受得住這個,何況他本身是被構陷的。
謝思言當時再三跟父親申辯,謝宗臨聽了半日,面色卻是愈來愈沉:「你說你是冤枉的,誰瞧見了?」
「父親,這樣拙劣的手段,還需要什麼證人?」謝思言氣極反笑。
謝宗臨冷笑:「凡事都要講究個憑證,你見哪個堂官審案是空口拍板的?」
那幫子弟趁勢在旁起鬨:「國公爺說的很是,若都似世子這般,犯了事兒就梗著脖子說一句冤枉就能揭過,那置公理王法於何處?」
謝思豐與那個崇山侯家的子弟還嚷道:「世子若實在覺得冤枉,不如問問過往的風和林中的花兒,看它們會不會答話。世子向來無往不利,何妨一試,萬一它們都能證明世子的清白呢?世子可要抓緊了,再晚些,回頭透出風聲,京中上下怕都要認為世子是個侮辱叔父妾室的淫棍了!」言罷,哄然大笑。
謝宗臨見兒子仍道冤枉,舉起鞭子:「還是那句話,你說你沒做,誰能證明?若是沒有,今日你就給我好生受著!」
「我能證明!」
謝宗臨的鞭子落下之前,她飛竄出去,擋在謝思言面前,這樣喊道。可惜她當時年紀太小,奶聲奶氣的,她捏著小拳頭使盡全力吼的一嗓子,聽著也沒甚威懾力,奶貓似的。她有些沮喪。
但她仍舊竭力撐著架勢,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兇狠一點,嚴肅一點。
謝宗臨似沒想到一個小女孩兒會突然衝出來作證,執鞭盯了她片刻。那眼神是她看不懂的陰晦幽暗。
她對旁側那幫子弟滿含警告的陰森眼神視若無睹,仔仔細細將方才她所看到的一一陳說,請求謝宗臨放過謝思言。但不知為甚,謝宗臨仍是執意要罰謝思言。
她以為是她口齒不清講得不清楚,正想再說一回,卻聽身後的少年突然開口:「莫與他多言,你讓開,仔細他的鞭子傷著你。」
她回過頭,對上謝思言一雙黑黝黝的眼眸。
少年清瘦,又通身濕透,面色蒼白,瞧著虛弱,一雙眼眸卻亮得懾人。
她不能理解謝宗臨的作為,怕謝思言會死在他的鞭子下,仍倔強地張臂擋在謝思言面前,如同黃鷂吃雞裡面的母雞護雞崽,雖然她長得才像雞崽。
她的想法很簡單,她是別家的女孩兒,謝宗臨不會抽她,那麼只要她擋在謝思言面前,就能保護他。
身後的少年卻將她拉開,並低聲說:「回家去吧,往後莫要到處亂跑。」
她此前跟謝思言打過幾次照面,確覺此人冷漠疏淡,然而他眼下的語氣,卻溫煦如三月和風。
她最終還是沒能幫到他,謝宗臨只道她一個小女孩莫摻和這些,隨即將謝思言狠抽了一通,又發落他去跪祠堂。不過謝宗臨不知用什麼法子將此事壓了下去,除卻他們這些當時在場的人之外,無人知曉內中詳情。
她後頭溜去祠堂看望謝思言時,曾聽他囈語似地道:「有一就有二,我的不欲計較,其實是在縱容旁人騎到我頭上來。先前不顯,如今長房不順,那幫人就露出嘴臉來了。所謂手足,可能是在你落魄時踩你最狠的人。」
故此,她也揣度著謝思豐的意外是謝思言所為。世家子弟其實四五歲就已知事了,謝思豐等人與謝思言年紀相仿,必是知曉自己這般作為會給謝思言帶來怎樣的惡果的,用心歹毒,落得這般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女眷這邊散席時,男賓那邊卻還在鬧哄哄推杯換盞。謝思言酬酢得差不多了,轉去尋謝宗臨。
謝宗臨正在臥房更衣,聞聽兒子來找,收拾妥帖出來,問他這會兒尋來做甚。
謝思言要求屏退左右。謝宗臨遲疑下,遣退了閒雜人等:「如今你總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