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2023-09-30 14:55:08 作者: 海的挽留
    陸聽溪嘗了幾口,果然風味極佳,又想起一事,扭頭囑咐他少飲酒。她可不想他再跟上一回一樣耍酒瘋,不管不顧恣意行事。

    「我縱不飲酒,也不能保證就不會醉。」

    陸聽溪以眼神詢問,就見他端起自己手邊的金華酒,淺飲一口,悠悠道:「我瞧著你這花容玉貌,縱是喝白水,也會迷醉。」

    陸聽溪抖了抖,默默低頭,飲下一口果酒壓驚。

    兩人到達後孫莊時,已近戌時。

    白露那個居孀的姐姐在村里似乎還挺有名,兩人很快便打探著找到了地方。

    隱在夜色里的農家小院遙遙在望。謝思言忽地頓步,飛快掠視。陸聽溪問他怎麼了,他面沉片時,少頃,拉住她:「咱們先回吧。」

    陸聽溪道:「來都來了,不如去探一探。」

    ……

    兩人到了院外,上前叩了門,等了許久,才見有人來開門。

    一個面容黃瘦的羸弱婦人現身眼前。

    那婦人驟然見到一對衣著光鮮的男女,渾濁的雙目滯了片刻,上下打量來客兩眼,啞著嗓子問有何事。

    她說的是地道的景縣鄉間土話,陸聽溪聽得一臉懵然。

    她方才在前孫莊那邊打聽消息時,找到的是個會說半吊子官話的,勉強還能交流,如今聽見地道土話,就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謝思言跟那婦人交談起來卻是遊刃有餘。

    「你妹妹從前是不是在鍾家做過丫鬟?」他用土話問。

    婦人點頭,又要朝他們下拜:「這位官人,可是俺家妹子犯了什麼事?若當真如此,小婦人先在此給官人賠罪……」

    她顯是揣度到眼前這位應是哪個高門大戶出來的官家公子。

    「並非。」謝思言大致道明了他們的來意。

    那婦人踟躕一下,將院門完全拉開:「二位進來說話。」

    往堂屋去的路上,陸聽溪小聲問他何時學的景縣鄉野土話。他明明沒在景縣住過。方才他與那個鄰人用土話交談時,她就想問來著。

    「我外祖從前在景縣鄉間待過一陣子,即便後來搬去了京師,說話也帶著景縣這邊的口音。我便記得一些。只是外祖也受了京畿官話的影響,說的畢竟也不是地道土話。來此之後,聽那些鄉人說話,我再結合此前學來的,便能融會貫通了。」

    他說得隨意,陸聽溪卻是聽得心驚。

    語言習得其實是非常難的,尤其是那些與官話相差較大的地方土話。他竟僅僅因著短暫的耳濡目染,就能掌握運用。她記得他是不常去他外祖家的。

    入屋後,那婦人點上燈,又一瘸一拐關上門,尋了兩個破舊的小馬扎來,仔細擦淨了,面有窘色:「二位請坐。」

    陸聽溪注意到,她方才點燈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才多點了兩根燈草。而他們來前,這屋裡沒點燈。

    那婦人驟見鮮衣貴人,一時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起先不敢坐,見陸聽溪再三示意,才訕訕在對面坐下。

    屋裡彌散的氣息混含了穀子的香氣與柴火的煙氣,屋外雞犬之聲隱隱傳來,面前油燈暖光微曳,陸聽溪置身其中,一顆心也跟著安謐下來。只是田園生活的澹泊只是表面,就如同她先前跟謝思言討論的那樣,農人們須為生計奔忙,無論是田間勞作還是養蠶織布,都是極辛苦的。

    陶潛「採菊東籬下」的悠然恬盪背後,或許是「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的艱辛。

    那婦人侷促,搓著手說起了白露的事:「俺那妹子,也是個有福的,不多大點兒就去了鍾家做丫鬟,那鍾家可是咱這景州的大戶,府上的老爺太太們也都是極好的性兒……俺那妹子是個機靈的,後頭去了鍾家老爺那兒伺候。就是不知怎的,不上幾年,就回來了。」

    「俺問她可是犯了事兒被人家官老爺趕出來的,她也不肯多說,只說這裡頭的道道深,說了俺也不懂。俺這妹子回來後,跟她男人連番做了幾樣小本買賣,但都不長久。官人也瞧見了。俺這腿腳不好使,平時多指著俺那妹子接濟,」婦人嘆息,「俺那妹子為多賺些銀錢補貼俺,隨她男人出外給人做短工去了。不過俺那妹子心疼俺,每月都親自來給俺送錢……」

    她說著話,似忽然想到什麼,赧然道:「俺們這窮家小戶的,不講究那許多,平日裡下地做活都是卷了袖子的,給人做工都是常事,也不在意什麼拋頭露面的。」

    謝思言問白露每月何時來給她送錢,婦人道:「每月十五。」頓了頓,「就是明日。」

    謝思言沉吟一下,轉頭對陸聽溪道:「咱們在此過一夜,等明日查問白露。」

    陸聽溪聽見「過夜」二字,窘迫一下,道:「要不世……」

    「叫哥哥。」

    陸聽溪意識到他們確實扮作兄妹最合適,硬著頭皮道:「要不哥哥夜裡宿在外頭的馬車上,我就在此跟白露的姐姐湊合一晚。」

    謝思言徑直道:「不成。」目光在這逼仄的小屋內掃了一圈,「這屋子髒亂,如今又值夏日,蚊蟲多,你在此過一夜,不怕被叮得滿頭包?」

    「可以點薰香。」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