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重生

2023-09-30 14:48:02 作者: 解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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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雨筱坐在田埂上,望著天上層層疊疊的雲朵發呆。

    都說天上魚鱗般,曬穀不用翻,這樣的雲朵表示著明天的溫度會很高。

    不過,再高也沒有二十多年後那麼離譜。

    雖然是晚上,但是農村的夏夜卻被天上的月亮與閃爍的星光映得恍如白晝。

    多久沒享受過這麼悠閒的時光了?

    莫名其妙重生回二十多年前,變成七歲幼兒,蘇雨筱是很拒絕的。

    明明第二天她就要升副主任醫師了……

    三十歲,副主任醫師,在一線城市有房有車有存款沒男朋友,好好的單身貴族,不過是因為站了七個小時的手術台懶得回家,在VIP病房裡睡了一覺,醒來就回到了七歲。

    七歲的時候,他們家住著平房騎著二八大槓,半個月不見葷腥,更別說什麼頂級鵝肝法國紅酒芝士松露魚子醬了。

    不能想了,再想肚子又要餓。

    讓她的不甘化為情願的,是雙親。

    七歲的時候,她父母俱在。

    「小小,快看,爸爸釣到大黃鱔了。」

    夏天的晚上,農村的男人是不會早睡的,他們肩負著一家子改善伙食的重任,吃過晚飯之後都會帶上各種工具到田裡地里找野味。

    蘇雨筱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跑過去扒桶里一看,一條小指粗細,二十多公分長的黃鱔伸著腦袋也在看她。

    一人一鱔四目相對,一個嫌棄一個帶著敵意。

    在這種幾乎每家每戶都下田打野食,摸到兩個田螺都要拿回家煮湯的年代,這麼一條黃鱔確實算是大的了……

    「阿爹,你好厲害。」

    察覺父親因為自己的誇讚而頗有些不好意思,蘇雨筱偷偷笑了笑,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去逗弄桶里的黃鱔。

    釣黃鱔是個技術活,但是常年外出打工的蘇父明顯不是很擅長,能釣到這麼一條黃鱔幸運的成分居多。

    往後的半個小時裡,蘇父都是一無所獲。

    蘇雨筱卻算得上是箇中好手。

    九歲父親去世,母親被迫為了生計奔波,常年四處幫工,她就像個野孩子一樣成天跟在幾個堂哥屁股後面,釣黃鱔曾經是她最喜歡的活動。

    畢竟有肉吃。

    「阿爹,這裡有泡泡,肯定是黃鱔在裡面吐泡泡玩,你來這裡把它釣上來。」

    蘇雨筱沖跟個木樁一樣在田埂上杵著的父親喊了一句。

    剛被女兒誇了厲害,往後卻再無收穫,蘇父也覺得面上無光,就聽了女兒的建議。

    反正沒釣到就賴她。

    釣鱔高手雖然已經有十幾年沒出過手了,但是畢竟有經驗在,蘇父很快就又釣上來一條小黃鱔。

    眼看著父親還想在原地下餌,蘇雨筱連忙又指了另一個剛才冒過泡的位置。

    就這樣,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兩人合作釣起來不少,放在泥漿桶里足有小半桶。

    可以做兩頓呢。

    提著小半桶黃鱔回家,蘇父也頗有些得意,路上碰到幾個也是出來改善伙食的叔伯,都笑呵呵的顯擺自己的成果。

    回到家的時候是九點多,按照以往的習慣她早該困了,但是如今的蘇雨筱是個披著七歲小孩實則已經活了三十年的人,九點對她來說還早得很。

    而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所以還不能睡。

    蘇母原本只當丈夫是帶女兒出去玩的,沒想他真能帶回來什麼,看到那小半桶黃鱔,笑得合不攏嘴。

    「我放水缸里養著,每天殺兩條給小小熬黃鱔粥喝,可以喝好久了。」

    蘇雨筱聽著心裡又酸又暖。

    「等會兒她就睡了,你再……」

    兩人湊在一起說著話,聲音越來越小,蘇雨筱高估了自己這幅習慣早睡的身體,睡意襲來,人越來越迷糊……

    心裡惦記著事兒,她睡得並不踏實,猛然醒過來的時候家裡靜悄悄的,心下喊了一聲糟糕,鞋都沒穿就跑了出去。

    光著腳一路從家裡跑到村頭的老龍眼樹下,果然看見一輛大貨車停在那裡,要到城裡打工的人都上了貨車車廂,幾個嬸嬸伯母在車子外面依依惜別。

    「阿爹,別走,阿爹……」

    蘇雨筱喊出聲的時候汽車已經發動了,但是她帶著哭腔又尖銳的喊聲還是驚動了所有人。

    大家轉頭就見一個小丫頭光著腳丫一臉淚水的跑來,紛紛打趣說她捨不得阿爹。

    小孩子任性粘著大人,卻阻止不了大人的工作,蘇雨筱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但是也阻止不了汽車開動。

    為了避免更加刺激到她,蘇父連面都沒露。

    蘇母一把將她抱起來安慰,嬸嬸伯母們也圍過來逗她開心,蘇雨筱卻都聽不進去,雙手揮舞著要跑出去。

    一開始或許真是為了留下父親,所以哭著跑來。但是哭著哭著,蘇雨筱就真的被眼前的一幕勾起了多年的回憶。

    此時的民工不像後來那麼值錢,農村的人上城裡打工干最苦的活,卻拿著最少的錢,最後因為勞累過度落下各種病根,蘇父又是耿直認真的人,幹活不會偷懶,身上有病有痛也忍著不說,發現癌症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當時的她只知道死亡是可怕的,而自己的父親要死了,所以她就害怕見他,不敢靠近,在他去世之後甚至還鬆了一口氣,覺得令她害怕的人終於不存在了。

    直到父親去世,家裡再也沒有了他的身影,蘇雨筱才真正意識到死亡的可怕。

    在往後的很多年裡,面對困難的生活以及勞累的母親,蘇雨筱都幻想著父親其實只是外出打工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帶著很多錢回來,他們的生活就好了,母親又可以成天在家陪著她。

    後來再大了一點,更多的困難在等著她,她就在想,那時的葬禮肯定是的一場騙局,父親一定知道她懶散不思進取的性子,故意裝死來刺激她。

    所以她不斷努力,不管面對什麼困難都咬牙克服,她總覺得,當自己足夠優秀,父親就會回來,就會出現。

    這樣的信念,一直陪伴著她,一直到母親也去世,這種信念就更加強烈。

    再優秀一點,更優秀一點,雙親就會回來了,他們只是躲起來了,為的就是讓她能夠督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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