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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4:42:34 作者: 我想吃肉
鍾茗正要回答,外面響起了腳步聲,聽起來很匆忙。
「老佛爺、皇后娘娘,十二阿哥悄悄溜出行營,目下正在四處找尋!」小凌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個不留神,還在地毯上絆了一跤。
這下連信都沒心情看了,婆媳二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什麼?!」
永璂這回隨駕,行獵時的收穫依舊豐富,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以前那樣興奮了。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天底下最大的英雄,初次上場就滿載而歸,真以為自己是巴圖魯了。等慢慢弄清楚這是作秀之後,永璂對於跟隨大部隊行圍,就失了興致。為了哄父母、祖母高興,公開場合他還是老老實實「陪大家玩」。一瞅准了空子,自己偷偷地跑去試試身手去了。
永璂是被兆惠提溜著「請」回來的,小臉上髒兮兮的,手裡還抓著一隻被羽箭貫穿的灰兔子,兔子的血一部分在毛皮上凝固成小塊兒、一部分猶自黏答答的隔一會兒滴幾滴。永璂一臉的興奮,直到被滿頭大汗的兆惠送到御前,這才為時已晚地想起要檢討一下。
母親和祖母好打發,看到他沒事兒,就先軟和了。他再討好地道:「就是想憑自己的本事弄點東西孝敬老佛爺和皇額娘的麼……」這一關馬馬虎虎也就能應付過去了。但乾隆這一關就不好過了,乾隆心裡其實挺得意,這兒子有膽識,計劃得也周密:永璂身邊的奴才先被永璂用各種理由支使走了----有去準備次日要穿的衣服的、要去廚房吩咐永璂指定的菜單的、有去看看十格格在玩什麼的,爾後永璂悄悄溜到馬廄,出行在外不比宮裡,行動要方便一些,木蘭行圍,十二阿哥少年心性弓箭不離手也不是什麼新聞,讓他順利找到了馬,一翻身,溜了。最後,在回去復命的奴才發現人不見、飛奔上報的這一點時間裡居然小有收穫,乾隆認為這個兒子很有前途。
但也嚇個半死,幸虧發現得早,乾隆再以兒子為榮,也不大相信永璂現在的年紀萬一遇到野獸能毫髮無傷地逃脫。乾隆壓下心裡的得意,先把臉一板,開始訓話:「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居然以身涉險!」越說越後怕,「就是不遇上狼、熊,碰上雄鹿驚了馬,你就危險了!」
老佛爺樂於寵溺縱容嫡孫,鍾茗則覺得永璂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是活潑時候,不能抹殺了他的天性,被他一說,老佛爺和鍾茗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永璂遭遇了三重奏的圍攻,撇撇嘴:「聖祖爺還親征葛爾丹的,圈養的是豬,放養的才是鷹……」
梆!腦袋上挨了一下,一抬頭,乾隆正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永璂礙於兆惠在場,不好意思伸手摩腦袋,嘟嘟嘴老實了。
兆惠背上又出了一層細汗:「皇上,奴才再去巡一回營地,讓下面的人加緊防衛。」
「去吧!」隨著乾隆一句話,兆惠嗖地消失不見了,小凌子大為嘆服,這才是將軍呢,幹啥都快。
乾隆斜眼看了一回永璂,伸手替他揉了揉被敲出的鼓包:「男兒當橫行,可也得先注意自身的安危才行!白龍魚服,最是危險的。」
「兒子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樣的真本事,」沒了外人,永璂說話也坦誠了,他年紀本不大,城府還沒深到一定程度,這回露了底兒,「行圍都是別人趕好了鹿讓我she的,皇阿瑪,兒子試過了,憑自己的本事,追丟了一頭鹿,被瞞了……」
乾隆有些尷尬,老佛爺笑道:「兔子比鹿個頭兒小多了,也靈活,不比鹿好獵呢!再說了,能讓別人幫你趕鹿,那就是本事!」
乾隆也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祖宗遺風不可忘,可也不要把自己降成莽夫一類。」
永璂點著頭「唔唔」了兩聲,眼睛亮了一點兒。
「好了,為了你溜出去,大伙兒擔心了一下午,你這兔子啊,就給大傢伙兒加菜了罷!」鍾茗戳戳永璂半光的腦門兒,「小凌子,野兔拿下去,吩咐他們收拾了。」
永璂笑著一動手腕兒,帶血的兔子就朝小凌子飛了過去,把小凌子嚇了一跳險些失手把兔子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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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乾隆便有了一點改變,允許永璂出去she獵,不讓人先替他設圍----條件是永璂必須帶上侍衛,保護他的安全。「侍衛不會對你的獵物出手,」乾隆鄭重許諾,「以後想去哪兒都照此辦理,朕不攔著你,可你也得讓皇阿瑪放心,是不是?賽威、賽廣是朕跟前的穩妥人,以後就歸你了!」
從這時開始永璂再往外跑,安全上就有了保障,回宮之後,偶有想單純閒逛的時候,就照此辦理。鍾茗見永璂的安全不成問題,也樂見他走出溫室。永璂得見市井民生、民間疾苦,大開眼界,應對行止成熟不少,也讓乾隆很滿意,皆大歡喜。
永璂私自出行的事兒一過,鍾茗的生活就稱得上是平靜無波了。兒子越來越懂事,後宮一直很安靜,女兒也是天天能見到,娘家越來越穩重,就是宮中瑣碎細務,也是得心應手,一切盡在掌握中。現在陪老佛爺說說話,再召蘭馨等人過來陪自己說說話,接見一下遞牌子請安的福晉、命婦偶爾聚齊人手打打牌,就是鍾茗的全部娛樂活動了。現在的戲,她不大愛聽,聽了也不太懂,索性不看了。
鍾茗必須得承認,沒了玉貴人、五阿哥,生活真是寂寞如雪。衣服首飾、兒女丈夫、規矩法度、各家八卦,鍾茗說起來駕輕就熟,然而太輕鬆了,就不免寂寞,生活沒有起伏。
其實鍾茗很喜歡宅,但是宅在宮裡,是件痛苦的事情。人生可以沒有激情,但是連一點適當的起伏都沒有,就太難過了。宅女講究的是萬事隨意,可宮裡就不能隨意。想睡懶覺,除非你病了,想熬夜倒是隨你,但是沒有電腦,而且第二天依舊要早起。應有的社交活動,除非你被打入冷宮了,否則就得按時按點按規矩的打扮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完美地扮演著你的角色。
有危險籠罩的時候,鍾茗開足了馬力,從精神到身體,都繃得緊緊的。凡事都積極,日子忙碌辛苦,卻是充實。一鬆懈了下來,什麼毛病都來了,人變懶了,心也煩了。就像是經歷過了高考的學生,一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整天累得要死,巴望著早日升到大學,可以甩開了小辮兒玩個痛快。等到了大學,也確實輕鬆了,經歷了什麼都新鮮的輕鬆日子之後,忽然覺得無聊了,看什麼都不順眼,什麼事兒都懶得去做,覺得自己整天都是在混,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根本是在浪費生命。
經歷了這樣的一番轉變之後,鍾茗難得地真正地抑鬱了,什麼不順心的原因都沒有地抑鬱了。雖然木蘭的天仍藍、承德的山仍翠,終沒能讓她提起精神來。在外頭猶可,沒事兒還能到糙地上踩踩不用罰款的糙,劃劃不用押金的船。
一回到宮裡,鍾茗自穿越以來,時隔五年再次病倒了。這回連太醫都診不出大毛病來,來來回回說的只是『勞累過度』、『心神耗損』,別的什麼原因也沒有。鍾茗一面打盹兒一面腹誹,你才勞過度、你全家都心神耗損!我現在什麼都不用擔心了,我倒是想『勞累』想『耗損』都沒地兒耗去!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勞累』、『耗損』了?」鍾茗的話冷嗖嗖的。我剛穿過來那會兒擔驚受怕的時候你不說,現在來說了?有沒有搞錯啊?
太醫心裡打鼓,對於纏綿病榻的人,病啊病的就病習慣了,反而經得起種種病痛,輕易不會死。而身體一向健康的人,一旦病起來就不是個小事。皇后這幾年,平安脈相看起來都很健康,身體也好,幾乎沒生過病,太醫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皇后崩了,大家跟著一塊兒倒霉----什麼毛病沒查出來,人反倒讓你醫死了,不找你的麻煩找誰去?
太醫只能開些溫補的藥方來,吃了也不大見好,皇后娘娘依舊一付懨懨狀。這種懨懨的狀態里還透著一絲詭異----皇后娘娘的飲食口味越發奇怪了,越來越喜歡喝湯,光喝湯水不吃湯里的肉,還嗜辣;平日沒精神,稍有精神的時候讓人念一回故事,一邊聽一邊狠批,聽《西遊》她把唐僧罵了個狗血淋頭,批完了,繼續讓人念,她再繼續批……
永璂求了乾隆,得以朝夕侍疾,鍾茗懶洋洋地歪在榻上,睜開眼睛,看到永璂漸漸脫了童稚有了英俊少年的模樣,大感欣慰,只要他爭氣,就沒什麼可操心的了。不對!永璂開始抽條長個兒了,原來還有的一點兒嬰兒肥的臉頰都瘦了下去,看著好不心疼。
「你身邊的人是怎麼伺候的?瘦了!太肥胖了不好,可也不能瘦了啊。吃的多不多?讀書別太累了……」開始絮叨。
「皇額娘,兒子沒事兒,聽說長個兒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確實是這樣,鍾茗心裡嘀咕著,現在想操心都沒得操。原來還擔心永璂的教育問題,可現在她根本插不上手,人家永璂也生長得很好,我人生的奧義已經變成『靜養』了麼?
正想著事兒呢,嬤嬤領著十格格進來了,看著依舊水靈可愛,永璂一副好哥哥模樣地多嬤嬤手裡接過了她,行,這下可以徹底放心了。眼睛一翻,鍾茗又睡過去了,沒有看到永璂擔憂的眼睛。
不說老佛爺連番賜藥,就是乾隆也得空過來探望,鍾茗還是一副淡然欲睡狀。和敬、蘭馨、晴兒輪番入宮,連已有兩個月身孕的和嘉也顧不得養胎,都到床前侍奉。鍾茗只覺得奇怪:「你們怎麼都來了?大冬天的,還有和嘉,你還有個小的呢,頭幾個月正是要小心的時候,怎麼也四處亂跑?」
和嘉心中發酸:「皇額娘,聽太醫說,頭幾個月也得走動一下,不然身子不好,生產的時候要吃苦頭,這不,女兒想著,還是到皇額娘這兒來,才不用擔心走動得多了招人煩,哪知道您竟這麼說,既這麼著,女兒可就回去了!」拿帕子抹眼睛。
鍾茗以為她在撒嬌裝哭:「哎~我倒招了你這麼一串子話來,不是怕你累著了麼?」
蘭馨聽了,差點兒沒哭出來,被和敬和晴兒一左一右擰了一把,才把眼淚給逼回去。容嬤嬤背地裡卻是真哭了出來了。
各種補品吃了不少,鍾茗越吃越煩躁,到底還記得是在宮裡,硬壓著火兒憋得臉色更不好了。即使想發泄,想罵人都懶得動口。眼看著就到了年底了,新年諸多事物都要準備,鍾茗強打起精神到了慈寧宮去。
老佛爺驚道:「你身子不好,躺著就是了,何必巴巴的換了衣裳再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