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幻境

2023-09-30 14:36:39 作者: 瘦馬病書生
    ()」

    宋小言從小不在龍溪鎮上學,當然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事。

    不過,王師傅倒是略有耳聞,他轉了轉眼珠子,一拍腦袋問道:「是不是龍溪高中跳河殉情的那個?當時,我和小師叔祖還偷偷做了法事,結果發現人已經走了。也就是從那以後,谷園村河段就經常淹死人。難道說……」

    從宋小言昨天經歷的事情,褚和光已經基本能肯定,幻境裡的那個少年,就是當年自殺的高三學長。

    宋小言聽了半天,覺得有些奇怪問:「可殉情這種事情不都是兩個人麼,只有他一個人自殺不是很奇怪嗎?他的女朋友呢?」

    褚和光答:「據說輟學和一個混混跑了。」

    張富強問:「據說?是聽誰說的?」

    褚和光沉默了片刻,說道:「是陳老師說的。那個女生一直沒有回來過,聽說她媽一夜白了頭髮,到現在還一直盼著女兒回家。」

    宋小言忽然想起少年寫的《九張機》,還有那個紅裙子姑娘入夢時,總念叨的那幾句。再加上今早起來,白紙上寫的三個問題。

    是啊,鴛鴦、蝴蝶、連理枝,不都是成雙成對的麼?為什麼她夢裡看到東西的全都形單影隻,幻境裡的少年又為什麼獨自殉情?

    「為什麼?」宋小言問出口後,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渾身猶如被電擊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小道長,我想到夢裡的那個姑娘總問我為什麼的原因了?」

    而世上恐怕也只有那個少年回答得了這個問題了。

    褚和光顯然和宋小言想一塊兒去了,他的視線雖然被遮擋住了,但還是準確地拍了一下張富強的肩膀:「你打電話問問你們法醫,死者的身份核實了沒有?」

    張富強聽得一頭霧水:「你們明白什麼了?我怎麼一點也想不明白?都什麼跟什麼啊?」

    褚和光催他:「快去。」

    張富強用了道觀的座機,回來之後,臉色不大好地沖他們點了點頭:「核實了,死者就是失蹤的小女友。他們因為家人阻撓,相約到龍溪碼頭坐船私奔,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子失蹤了。本來以為……」

    褚和光又問道:「你記得之前溺死在谷園村河段的死者的死亡日期嗎?」

    張富強撓了撓頭:「這一時半會兒也翻不到啊。」

    「不用翻了。」褚和光冷聲說道,「我這裡都記著,全都死在農曆十五。」

    王師傅沉吟了一下,突然大聲說道:「龍溪高中的傳說不就是那個時候!」

    張富強握著鋼筆的手都開始打顫:「你的意思是,連、連環殺人案?」

    褚和光道:「我可沒說。」

    自從接到這個案子,張富強已經給無數人做過筆錄了。局長說,這件事性質太惡劣,又鬧得沸沸揚揚,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破案,避免造成群眾的恐慌。

    現在,他面前就坐著一個短頭髮,個子矮小,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一個龍溪高中的女老師。這個女老師不但是死者曾經的班主任,也正是死者男友的母親。

    市局徵用了龍溪鎮派出所的一間審訊室,陳老師作為當年的關鍵涉案人員之一,很快就被帶到派出所接受審訊。

    「陳老師,就請你解釋一下,當年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死者是跟一個混混跑了?」小小的審訊室即便開了窗,也不大通風。張富強說話的時候,恨不得戴上一個防毒面具。

    他敢打包票,陳老師身上的味道,比他聞過的從國外買來的鯡魚罐頭還要銷魂,臭得他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然而,陳老師不知道為什麼,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面無表情地坐在對面,一句話也不說。

    張富強耐著性子,重複道:「陳老師,我這是第二十一遍問你,你到底為什麼……」

    話還沒說完,陳老師毫無徵兆地咆哮起來:「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怎麼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在那裡!那個賤人勾引我兒子,這麼死了簡直太便宜她了,要不是她,我兒子怎麼可能拋下我不管!」

    「和這種人廢什麼話,她要是不交代清楚……」外面守著的一個老警察,聽到動靜立刻推門進來,就看見張富強靠著椅子倒在地上,一臉震驚地看著陳老師。

    陳老師把張富強咬了。

    宋小言和褚和光趕到衛生站,張富強正在上藥,他一臉崩潰地說道:「你們陳老師該不會瘋了吧?嘴裡喊著要吃魚,突然撲上來咬我,我又不是魚!還有,蔣蘭蘭到底是誰,為什麼她哭著喊著讓蔣蘭蘭給她魚?」

    褚和光笑著說道:「她不是要吃魚嗎?那就給她吃!」

    張富強思考了一下:「是我理解的那個吃魚嗎?」

    褚和光道:「當然不是。」

    陳老師的病房在走廊最末,她咬了張富強後,一直處於癲狂狀態。為了防止她再傷人,把她的手腳綁住了,這才讓她暫時安靜了一會兒。

    衛生站的幾個小護士原以為把髒衣服換下來,就不會再有味道了。可換完之後她們才發現,那股味道根本是從陳老師體內散發出來的。

    兩人進了房間,陳老師就掙扎著坐了起來,喘著粗氣問道:「你們是來給我送魚吃的?」

    宋小言聽到褚和光笑了一聲,然後從懷裡掏出一面八卦鏡,遞到陳老師面前:「吃魚?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就是一隻魚頭怪?你居然吃同類,難道不覺得噁心嗎?」

    陳老師試圖躲開鏡子,卻被褚和光死死扳住腦袋:「看看清楚,你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啊啊啊——」定睛看了一眼鏡子的陳老師開始崩潰地尖叫起來,「這不是我,這不是我!我要吃了你們,我要吃了你們!」

    褚和光收回八卦鏡,順手摸了摸宋小言的腦袋去。這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嚇著了,把他的袖子都扯寬了。

    陳老師突然在床上怪異地扭動起來,胸前長出一片片鱗片,漸漸地覆蓋到她脖頸,覆蓋到她臉上。最後,她的頭竟然變成了一個魚頭,她竟然就是那個魚頭人身的怪物!

    宋小言心臟一抽,立刻後退了一步。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病房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病房窗外的景物也像灰燼一樣,一點點地消散,逐漸變成一片混沌。

    「這裡就是幻境?」褚和光厭惡地看了眼魚頭人,不單只這魚頭人黏糊糊的,就連環境裡也給他一種陰冷潮濕的感覺。

    他從小修道,對這種環境天然地排斥。如果不是為了宋小言,他根本不會來這裡。

    眼看著魚頭人輕鬆地崩斷繩索,褚和光毫不猶豫地拉著宋小言的手奪門而出。

    雨。

    黃豆大小的雨滴打在宋小言臉上,打得她臉頰生疼。

    幻境中的龍溪高中下著傾盆大雨,連樓下的路燈都滅了,整個世界黑漆漆的根本沒有一絲光亮。只有一間教室的燈忽閃忽閃,像可能隨時都會熄滅。

    魚頭人暫時沒有追過來,宋小言和褚和光在教室里找到那個少年。魚頭人插進他腹部的那把戒尺還在,導致他每次呼吸都疼痛難耐。

    「她說,把戒尺留在我身體裡,讓我每回痛起來,都記得是我背叛了她。」少年虛弱地說道,「你們一來我就知道了,你們不該來的,這裡是她創造的地獄。她生了很大的氣,一定會把你們碎屍萬段的。」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在這樣風大雨大的夜裡,宋小言本該聽不到這麼微小的聲音,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很清楚地聽見了。

    褚和光一個翻滾過去,把教室的燈按滅了。

    三人躲到窗台底下就聽到有人拖著步子走了過去:「你們在哪裡,別想把我的兒子從我身邊帶走。兒子啊,他們都是壞人,你可不要被他們騙了!乖,快把人交出來,要不然媽就真的生氣了!」

    好在周圍她沒有發現教室里的三人,等到腳步聲往樓上去了,宋小言才小聲說道:「我們快趁現在走吧。」

    黑暗中,他摸到宋小言的肩膀在微微打顫。這小姑娘顯然是害怕極了,可因為怕拖累他們,自始至終沒表露出一絲懼怕。

    三人剛要走出教室,教室里的燈忽然「啪」的一聲全亮了。就連操場底下的路燈,也都亮了起來。

    宋小言被路燈的光線一刺,下意識眯起了眼睛,就看見魚頭人身的怪物站在她面前,發出「咯咯咯」的笑聲:「我就說吧,狐狸精的騷味我總是能聞到!」

    話音落下,張開一張長滿利齒的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咬下宋小言的腦袋。好在宋小言身邊的少年及時一撲,才把宋小言的腦袋救了回來。

    與此同時,褚和光直接把她一腳踹進一個打開的柜子里,順便封上了幾道黃符。

    柜子猛烈地搖晃了起來,褚和光快速說道:「這裡是她的地盤,我擔心符籙封不了她多久,趁著現在我們快走!只要到了麻油雞店,我們就有辦法離開這裡!」

    宋小言攙扶著少年,跟在褚和光身後下了樓。少年的心情似乎很激動,他已經被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兩年了,做夢都想出去,如今眼看願望實現怎麼可能不開心?

    可就在這個時候,操場上的魚池開始沸騰。裡面的魚兒受不了滾燙的熱水,紛紛從池子裡跳出來,掉在地上徒勞地翕動著魚腮。

    不過眨眼的功夫,整個魚池就變成了一鍋滾燙的油水。魚頭人身的怪物在油水裡翻騰,發出悽慘的嚎叫:「兒子,救救媽!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被油鍋燙死嗎?」

    眼看著少年露出不忍之色,宋小言緊緊抓住少年的袖子,著急得聲音都在發抖:「你不要上她的當!她是幻境的主人,怎麼可能變成這樣?她這是在騙你,你要是信了她就永遠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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