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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4:05:28 作者: 醉里尋你
    還好藍曦臣在場,不然藍景儀可能要不顧家訓,罵出更難聽的話來了,藍景儀尚且如此,藍思追也沒好到哪裡去,淡淡地道:「薛公子,注意措辭。」

    眼看邪祟還沒抓到,一群人自己就先亂了陣腳,曉星塵道:「三位可是也為了邪祟而來?」

    藍曦臣似乎出神了片刻,藍思追輕輕喚了他好幾次,才回過神來,失笑道:「方才失禮了,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薛洋聞言,插嘴道:「既然如此,道長,不如我們就把事情交給藍家的人吧,何必多管閒事?」

    曉星塵沉吟了片刻,似乎有頷首之意,有澤蕪君出面,這件事他也很放心。哪知原本躲在屋內瑟瑟發抖,雙腿發軟的李若語沖了出來,倏地抱住曉星塵大腿,淚流滿面地道:「不行不行,道長,你不能不管這件事啊。」

    薛洋不悅道:「有什麼不行的,藍家家主都來管你這破事了,你還怕什麼?莫不是你心中有鬼?」

    那李若語嚇得魂飛魄散,淚痕斑駁,藍思追看上去也是於心不忍,本就對薛洋抱有敵意,更是同情起李若語來,將人扶了起來,道:「李公子莫慌,有澤蕪君在此,定能降服那邪祟。」

    藍曦臣卻道:「既然李公子要道長留下,不如道長就留下吧。」

    曉星塵輕嘆道:「那便如此吧。」

    一行人又隨李若語回了大廳。李家在姑蘇各地都開有絲綢莊,生意如日中天,家財萬貫,李老爺膝下一女一子,兩年前李大小姐更是喜結連理辦了喜事,數月後又傳出懷有身孕的喜訊,可謂是喜事雙臨,卻終歸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禍福旦夕。曾今有多麼富麗堂皇,如今就有多殘破不堪。院中冷清得連個家僕都沒有,四下靜寂,呼嘯的風就像是厲鬼的淒叫,惶惶瘮人。

    廳內六人,藍思追藍景儀二人警惕著薛洋,曉星塵打量著四周,藍曦臣則邊安慰邊與李若語交談。

    薛洋隨意翹著二郎腿坐在一邊,豎著耳朵聽了一陣,感覺都是廢話,道:「不如《問靈》一曲如何?」這的確是最快最效率的辦法。

    藍曦臣撫上裂冰,動作頓了頓像是若有所思,良久才道:「可以嗎?李公子。」

    李若語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焦躁不安道:「會不會有危險?那些可都是厲鬼啊,能不能行啊?」

    不待藍曦臣回答,薛洋道:「有什麼不行的?」

    他語氣平淡,卻不容置喙,帶著威脅,李若語噎了,很不情願的點了頭。藍曦臣執起裂冰,少時,縷縷蕭聲傾瀉而出,如泣如訴,繞樑不散。時而高鳴,時而低亢。片刻,果然招來一縷鬼魂。曲調一轉,如是問答:

    爾為何人?被誰所害?

    答曰:李氏李如濤之女李馨。被徐凝兒所殺。

    徐凝兒便是李若語口中那個喪心病狂的妻室了。證言與李若語所說分毫不差。一旁的李若語頻頻用袖子擦著冷汗,仿佛怎麼擦也擦不干一般,此刻才緩過一口氣來。

    薛洋咄咄逼人的態度讓藍景儀不禁皺眉,嘲道:「不然還能如何?還能有什麼內情?不是人人都像某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屋內就這麼幾個人,這話衝著誰說的,再明顯不過了,薛洋陰桀一笑,不置可否。

    藍曦臣已經將裂冰收好,道:「今日已晚,明日定當再來拜訪。」

    曉星塵也拱手正欲告辭,藍曦臣卻叫住了兩人:「曉道長,薛公子,請留步。兩位若是不嫌棄鄙舍簡陋,不如今日小住一宿?」

    曉星塵怕薛洋不便,是要拒絕,薛洋卻道:「那就麻煩了。」

    仙門世家各處都有小築,姑蘇藍氏這樣的名門望族就更不用說了,不消多久,就到了五里內的幽居。一貫藍氏風格,小築曲靜清幽,泉水淙淙。

    藍曦臣帶著人一路進去,穿過蜿蜒的長廊,來到一間屋前,薛洋止步在外,反正他想也沒有人會歡迎他進去。

    他倚靠在窗欞上,右手枕在後頭,漠然道:「這件事可沒有那麼簡單。」

    藍景儀不願同他多說一句,只覺得這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明明自己才是最黑心黑肺的那個,還總猜忌這個懷疑那個。藍思追想的還是周全些,忍下性子道:「薛公子何出此言?」

    薛洋仰著頭,雙眼覆著白綾,卻給人一種這個人在眺望夜空的錯覺,他譏嘲道:「光一點就夠了,這裡可是姑蘇藍家的地盤,出了事第一時間想到的難道不是求助藍家?他難道就不明白遠水救不了近火的這個道理?就憑你們含光君一向『逢亂必出』這點,藍家就不會袖手旁觀。」

    藍曦臣也深知舍弟的性格,確是如此。頷首道:「這的確不符合常理,莫非李公子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薛洋搖了搖頭,嘖嘴道:「能有什麼難言之隱?比如他和他的妻子聯合起來殺害了他老爹,姐姐姐夫都不是沒有可能。這下倒好了,都死光了,最得利的可不就是他嗎?這事要是捅破了,還能混嗎?」

    聽他如此分析,幾位神情變幻莫測,唏噓不已。曉星塵蹙眉,終究不太贊同這個看法,目下沒有證據,也不好妄自定論。倒是藍景儀蹭地站了起來,梗著脖子道:「那照你這麼說,他為何還要殺了自己的妻子?」

    薛洋笑了,笑他天真:「這個還不簡單,怕東窗事發唄,他的妻子可是唯一的人證。」

    藍思追也不服了,道:「那既然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薛公子何以如此誹謗他人?」

    誹謗?薛洋訕訕不再搭話。曉星塵道:「阿洋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明日一早再去李府罷」

    前一句是對藍曦臣他們說的,後一句則是對薛洋說的,語氣中帶著連曉星塵本人都不曾察覺到溫柔。這一路下來,他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對薛洋好,似乎就是那麼一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

    藍景儀不信!薛洋騙曉道長騙的那麼苦!根本沒有理由寬恕這樣一個人。他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咬牙道:「道長,這個人如此待你,你不恨他嗎?」可話剛出口,他便覺得不妥了,太過僭越了,連忙道歉:「是晚輩失言了。」

    藍思追是想捂他嘴的,壓低聲音讓他少說些。另一頭曉星塵卻沒有停頓地道:「我……」才說了一個字,薛洋的呼吸凝滯了,他比所有人都在乎這個答案。

    「不恨。」

    放下,並沒有那麼容易。這個問題,曉星塵也問了自己不止一遍。薛洋殺人無數,害他萬劫不復。恨!他本以為這是個無解之題,可當旁人問出時,他竟沒有半分猶豫,就這麼應心而答了。人心終非草木,我心亦匪石。所以他選擇不恨了,給薛洋一條活路,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薛洋長吁出一口氣來,積在胸口的那塊石頭落了地,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喜悅,激動,讓他難以名狀,甚至有流淚的衝動。他生生咽了回來,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一如往常。

    忽有東風拂過,吹落屋外海棠梨花,掀起那襲素衣道袍,打在那人輪廓分明的臉頰上,那雙眼眸星光流轉恍如十里寒霜乍然成了一汪春水般,泛起陣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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