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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57:43 作者: 謝樓南
自從提出離婚後,林眉也再也沒有見過他,這時就有些意外地站了起來。
出乎她的預料,她還沒有開口,就看到他輕抿了下薄唇,然後冷冷吐出了一句話語:「林小姐如果願意的話,還可以第二次嫁入肅家,我不介意。」
這句話雖然聽起來並沒有多明顯的侮辱性詞彙,暗含的意思卻何其歹毒,她聽著簡直為之氣結,她自問和肅修言從來沒有任何曖昧,這種朋友一般的叔嫂關係竟然在他眼裡也可以顯得如此不堪。
她氣急了,就一股腦將這幾年對他的看法傾訴了出來,她知道自己也許說了重話,然而氣憤之下沒有說出更加激烈的言辭,也已經是刻意壓抑怒火了。
她說完後就繃緊了身體等著他反駁回來,肅修然並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這點在她進入神越工作後就知道了,他為人冷靜嚴苛,卻沒有太多耐心浪費在他認為不值得的事情上,他在公司發火的時候往往不動聲色,卻有一種更加可怕的威壓。
一面繃緊了神經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火山噴發,她還不免悲哀地想,果然任何一對離婚的夫妻都需要一場淋漓盡致又狗血的大吵大鬧,不知道肅修然有沒有潛在的暴力因子,會不會對女人動手。
可是她卻沒有等到預想中的一切,她一直緊盯著肅修然的身體,為防他突然衝過來對自己動手,卻看到他在後退了一步之後,又後退了一些,然後就抬起手撐住了身側的廊柱。
事情太突然,她和肅修言都沒能做出反應,他們就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手中的公文包滑落在地上,接著就是他無力的身軀。
直到他半靠著廊柱倒在地板上,他們才慌亂地一起跑過去。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到異樣,似乎在他剛走進來時就是這樣,她只聽到他薄唇中說出的冰冷話語,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唇色淡白到極致,現在更是泛起了青紫。
他的五指緊緊扣在胸口的位置,卻並沒有溢出任何呻吟,好像如此忍耐痛苦對他來說已經是常事。
慌亂中她看著他的樣子,覺得自己也快要不能呼吸,想是不是她氣到他了,如果早想到他心臟不好,她肯定不會和他吵架。
他還有些意識,目光在掃過肅修言後,就留在了她身上,她以為會從中看到憤怒和譴責,畢竟是她氣到了他,其實卻並沒有,他只是用一種她無法形容的目光看著她。
接著他甚至微微彎了下已經青紫的唇角,她聽到他輕聲說:「抱歉。」
那聲音太小,小到她恍然地以為那只是她的錯覺,但他卻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微微向後傾了下身體,悄然地合上了雙目。
她伸手攬住他無力滑到的身體,覺察到他已經開始下降的體溫,聽到肅修言在旁邊命令別人叫救護車的聲音,才有些茫然地想起來,他剛才看著她的那種目光,也許就是眷戀。
明知必將失去卻又無能為力,明知一眼過後或許就再也沒有以後,明知必須放手卻又無法割捨……那樣輾轉卻又濃重的眷戀與絕望。
不知不覺地,蹲坐在地上努力抱著他的身體維持一個姿勢的林眉,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
☆、第86章
在警局跟於其真了解了情況之後,肅修然沒再多逗留,就帶著林眉從裡面出來。
今天他們倆只在市區晃悠,肅修然早上又有些不舒服,所以出門得時候,就是林眉開著她的小座駕出來的。
他們上了車後,肅修然不吩咐她回家,而是讓她沿著某條路走走看,他臉色有些蒼白,抿著唇的樣子像是有什麼思慮,林眉也就沒追問,而是按照他的指示開車。
今天是工作日,錯開早晚高峰路面上車不是很擁堵,他們就肅修然先是讓她去了條主幹道,然後又拐進了一條支道。
繞了一大圈之後,他終於開口說,先回家吧,要到午飯時間了。
講真心話上午剛在垃圾場看過那些畫面,林眉是有些吃不下的,她想著肅修然這麼挑食有潔癖的人,難道絲毫不受影響?
路不遠,沒多久兩個人就又回到了別說,林眉有些糾結地站在冰箱面前說:「午飯不知道要做什麼啊。」
肅修然輕應了聲:「沒關係,我也吃不下。」
不過他再挑食,有一樣東西卻是永遠也吃不膩的,他說著就微微笑了笑側頭:「你可以做個糖水給我。」
林眉不得不再次上下打量了下他修長的體型……好吧不僅無論怎麼吃都不胖,而且她還總想努力給他增肥。
注意到她的眼神,肅修然就對她溫和笑了笑,也不再推辭和留下來幫忙,就說:「我先上樓休息一下。」
他今天早上身體就不舒服,雖然看起來好些了,臉色卻還是蒼白,林眉本來就是擔心的,看他這麼主動積極去休息,還特地開心地揚揚手說:「乖,快去。」
她這口氣還真跟對春申君一樣,肅修然看著她,卻還是彎了唇笑,唇邊溢出一聲輕咳,先上樓去了。
林眉做好了兩人份的糖水端上樓去,就看到他半靠在書房的沙發上,面前的膝蓋上放著筆記本電腦。
林眉過去坐在他身邊,他就自然地將頭略微移動了下,靠在她肩頭,有些自言自語地說:「真是頭疼。」
林眉猜他這句話是指肉體上的頭疼,而非感覺案件棘手,就抬起手輕柔地在他太陽穴打圈,他果然微微舒展了蹙著的眉心,抬起眼沖她笑:「謝謝你,小眉。」
他這樣子,林眉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平時高冷之極,卻偶爾會蹭過來要求撫摸和順毛的春申君,側頭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下,她笑了笑說:「你舒服就好。」
他們在耳鬢廝磨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卻陰暗了起來,看樣子不久就要有一場大雨,而且從早晨就開始醞釀的時長來看,這場雨會來勢洶洶,還有可能綿延上幾天。
果然看她注意到天氣,肅修然就勾了下唇說:「未來兩三天以內,本市都有雨。」
這樣長時間的降雨,不同於或有或無的陣雨,因為形成的大氣條件比較容易預測,大部分都會提前好幾天乃至一周多就有天氣預報。
林眉只想到這裡,就意識到:「難道說嫌疑犯選擇這個時間碎屍丟棄,是因為馬上快要下雨了?」
b市地處北方,屬於較為乾旱的城市,城市的排水循環系統一直被詬病不夠科學,前幾年雨量太大的時候,也多次出現過全城被淹的慘狀,那時候全城的大雨,低洼地區的道路上積水可以沒過行人的頭頂,甚至還因為大雨釀成過致人死亡的慘劇。
在那種情況下,污水處理廠也基本處於癱瘓狀態,大量的水從地下排水系統直接沖入河道,乃至百公里外的海中。
而現在正是夏初一年中雨量最大的時候,如果這具已經如此散碎的屍骨不是在今天早上就隨著城市正常排水被送入污水處理廠中,又被發現,而是等到大雨突襲過後,那麼很有可能已經早就被沖得無影無蹤。
肅修然看著就又漫不經心地開口:「這次天氣預報又微妙誤差了,在預報里今天凌晨就應該有大雨的。」
也就是說,如果按照嫌疑犯的計劃,當他把散碎的屍骨丟入下水道系統里時,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雨替他沖走一切痕跡。
可惜的人算總是不如天算,雨只晚了不到24個小時,屍骨就已經被警方發現了。
肅修然說著又開口說:「今天我們看到的那個廢水處理池,處理廠方面已經提供了線索,主要接收城區某部分的廢水。就算地下管道錯綜複雜,也總還是有固定的流向。」
林眉恍然他今天為什麼要讓自己開車去那片城區繞,跟了肅修然這麼久,她也應該有這種洞察力的,只是一時還沒有想到。
肅修然一邊說,一邊就拿過了她煮好的糖水,這次是銀耳蓮子羹,用高壓鍋悶的糯糯軟軟,十分滋補。
林眉看他吃了幾口,就有些不滿地張了張嘴,表示:「我呢?」
肅修然微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就笑著用勺子舀了吹涼送到她嘴裡,笑著說:「是我不對,沒有想到先人後己。」
林眉輕哼了聲,不是還在給他按摩額頭占著手,她也不會主動求喂,說起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著手培養肅修然伺候女友的功力了,她都快把之前溫柔體貼無微不至的大神養得跟春申君一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
即使她心裡泛著嘀咕,肅修然服務起人來還是那麼貼心,等她咽下一勺後就又吹涼送過去一次,勺子傾斜的角度和力道也拿捏得恰到好處,讓她可以非常舒服地就著他的手吃東西。
看著她略顯滿足的樣子,他微垂長睫下的眼眸中就溢出柔和的笑意,微微停頓了一下,他就輕聲開口說:「小眉,你會信任我嗎?在任何情況下?」
林眉舔舔唇角,認真思考了下,她生性謹慎,大部分時候在回答任何問題前都會先思考一下,面對肅修然,她思考過後的答案仍舊是:「會的,大約是無條件信任吧。」
哪怕是這個回答並沒有出乎肅修然的意料之外,他眼中的笑意也更大了些,仿佛欣悅安慰,都在一瞬。
在她回答之後,他就將自己的電腦屏幕轉過來,對她說:「小於已經在對照失蹤人口了,但即使確認死者的身份,我們仍有許多事情要做。」
這就是碎屍丟棄案,特別是這種屍骨碎片已經被嚴重破壞的案件最為棘手之處了。
在兇殺案件中,屍體上的信息往往是指認罪犯,確定犯罪事實的關鍵證據,而在碎屍案中,因為屍體被刻意破壞得很厲害,能從中提取到的有效信息就很少。
所以甚至會出現已經基本圈定了值得懷疑的嫌疑犯,卻還是無法根據法律將其定罪的狀況。
但話又說回來,能夠在殺人後淡定自若並周密辛勤地毀屍滅跡,即使在窮凶極惡的兇殺犯中,兇手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冷血程度也都是罕見的,這也是即使幾乎所有罪犯都知道隱藏屍體的重要性,卻很少有人能夠完全做到的原因。
林眉想著,就皺起眉來,覺得十分為難:「那麼我們要做什麼?」
肅修然沉默了片刻,接著才開口說:「依照分局和張衍以及小於的工作能力,只要死者的身份明確,不出三天就會圈定主要嫌疑人,只是沒有確實的證據,嫌疑人又不肯招供的話,案子就會膠著。」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發現案情之處,就不是自己獨自默默思考,而是將心中的想法分享出來,林眉點頭表示理解。
肅修然接著又說:「我認為在此嫌疑人之後會有一個『教唆者』,我們可以通過找到這個『教唆者』來攻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如果幸運的話,也許還可以找到他們交流時留下來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