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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57:43 作者: 謝樓南
她忙說:「也就說在這個嫌疑犯背後還存在著一個指使他,或者控制他的人?」
肅修然點頭:「無論是改變一個人的外貌,還是改變一個人的言行談吐,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這其中很可能要藉助外科整形手術,還有形體儀態訓練,這些都需要很長的過程和經年累月的耐心。
「從這個嫌疑犯在被警方施壓後立刻失控殺害了孫冉看,他並不是有這種耐心的人,他的背後,一定還存在著另一個人。」
對肅修然本人有這種變態的執著,又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這一切的,林眉只能想到一個人,那就是杜霖。
看到林眉疑問的目光,肅修然苦笑了一聲,輕點了下頭:「我是懷疑他的。」
既然懷疑幕後主使者是杜霖,那麼事情就進一步複雜起來了,林眉想了下,就問肅修然:「那麼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肅修然說:「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下午可能要去孫冉的公寓附近,再拜訪一下那些目擊證人。」
看林眉有些不解,他就笑笑說:「哪怕是刻意模仿,這世上又哪裡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
是啊,哪怕照片上看差別不大,當真人站在面前,恐怕就會有很大的差別了,這點的確是通過遠程無法印證的。
肅修然只怕是想通過對那些目擊證人的探訪,找出這個嫌疑犯和他自己的差別。
他們自己有車,從證物室出來後,就跟張衍打了個招呼,自行驅車前去。
為了方便上下班,孫冉租住的單身公寓距離分局很近,他們開車用了十幾分鐘就找到了地方。
和之前林眉住過的小區不同,這裡是高層公寓,樓下還有底商,來往人群比較多,同時監控攝像也就更密集。
他們先找到的第一個目擊證人,是公寓的管理員。
那個有點上了年紀的大叔,一開始根本就沒注意到肅修然和之前那個嫌疑犯有點相似,當聽到林眉直接詢問了他這個問題後,他才去仔細打量肅修然。
看了兩遍後,他才有點猶豫地說:「個子高高的倒還像,臉也有點像吧,但肯定不是同一個人,那個人臉僵僵的,看了有些凶。」
如果嫌疑犯曾經接受過比較複雜的整形手術,臉部和普通人比,是會有一些僵硬感。像科幻電影中出現的那種完全換臉,換完還自然無比的技術,在現實中其實是不存在的。
再加上那個嫌疑犯性格極端,做法也兇狠,這樣的人也很難擁有像肅修然這樣溫和儒雅的氣質。
林眉心裡有點暗暗的感慨:孫冉不會看不出嫌疑犯有問題,卻還是跟他保持關係……或許是因為她對肅修然的欣賞和迷戀,確實到了某種地步吧。
她想到這裡,不免有些類似兔死狐悲的感觸,她比之孫冉的幸運之處,大概只是肅修然對她也有好感吧。
不然的話,喜歡上肅修然這樣一個人,大概終身都會很難走出那種魔障。
肅修然倒沒注意她的心情,而是緊抿著薄唇,一直問過了幾個警方在錄的目擊證人,他們的說法大同小異,無非都是:雖然長相有點像,氣質卻差了不少,看照片還會覺得兩個人像,看了本人就不會弄混了。
因為還要找人外加禮貌寒暄,一路詢問下來,也花了一個多小時,林眉看著肅修然的神色越來越沉鬱,眉心也悄然皺了起來,就知道他大概是想到了什麼。
結束後還沒到下班時間,他們就開車先回了分局,張衍知道他們出去了一趟,看到他們後就看著肅修然問:「你有什麼結論?」
他和肅修然合作過多年了,知道他經過一番調查,必定會有想法和結論,只不過有時候肅修然願意將這種未被證實的假設講出來,有時候卻因為一些因素不願意講而已。
肅修然看著他,沉吟了一下後才說:「這個嫌疑犯……大約是個半成品。」
假如有人處心積慮地將這個人「培養」成這副模樣,大概也不只是為了讓他犯下這麼兩起沒頭沒尾的案件,接著就被警方通緝。
如果將對手假設為擁有嚴密邏輯和高智商的人,那麼這種無意義的事情顯然並不是他的目的。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嫌疑犯是一個「半成品」,他在一步步向肅修然無限靠攏的途中,就失去控制了。
張衍點了點頭:「那麼我們要抓捕他的話,有什麼捷徑?」
已經過去幾天了,能夠想到的途徑警方肯定都做了嘗試,卻仍然沒有這個嫌疑犯的下落。
肅修然想著卻又笑了笑,目光中又露出那種淡淡的悲憫,他停頓了片刻,接著才說:「我認為現在應該把重點放在……尋找他的屍體上。」
就算是張衍,也失語了片刻,接著才有些回過神來:「這點我們倒還沒有敢大膽假設。」
從得到嫌疑犯的素描圖,到密集的排查已經過去了兩天,出於以往經驗和對警方能力的信任,警局內部其實已經有了傾向:在這樣的力度下,嫌疑犯還是沒能被抓捕歸案,極有可能是因為他已經不在b市活動。
這個「不在b市活動」,當然警方還是先假設他已經流竄到了外地……然而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已經失去了活動的能力,比如已經喪生。
後一種可能因為極大概率會牽涉到第二個嫌疑犯,現有的證據又完全不足以證明存在第二人,所以被放棄了。
肅修然的優勢除了他強大的直覺和推理能力,還在於他不隸屬於警局的自由人身份,他可以大膽提出假設,是否採納,權看警方高層的態度。
張衍低頭沉思了一陣子,才開口說:「我會把這個假設向上匯報的。」
無論是他還是肅修然,他們能做的也僅止於此,肅修然對他笑了笑:「那麼我靜候佳音。」
消息是在肅修然回到b市的第三天傳來的,張衍在發現那個嫌疑犯屍體的現場,給肅修然打了電話。
在排查的重點轉移到近幾日的失蹤人口上之後,警方確定了一個可疑人選,那是b市本地的一個普通市民,曾經是體校的籃球運動員,在兩年前父母因事故去世後,就獨自居住並且辭去了工作。
因為他居住在老小區,街坊鄰居聯繫比較緊密,最近有幾個老鄰居在能夠確定他沒離家的情況下,發現他連著好幾日不出門,叫門也不應,房間裡也有一些異味傳出來,於是就集體反映給了片兒警。
原本警方也打算當作一般報警去他家查看情況,在接到上級指示後,就直接等來了一隊特警。
特警和警局的人敲了許久的門,又往裡面打了許多電話後均無果後,終於破門而入,然後他們就在臥室里發現了一具微有腐爛的屍體。
和前兩個受害者不同,這次死者的死因是氣體中毒,在床邊還發現了一封遺書,以及前兩個受害人的手機。
遺書是手寫的,嫌疑犯表示自己是雙性取向,同時周旋於一男一女之間,讓他感覺世界混亂失序,了無生趣,索性選擇先後殺害兩位情人,然後自殺殉情。
無論是從現場密封的完好程度,還是從遺書的字跡,以及現場的物證來看,都無法證明有第二個人存在。
而這個讓警方焦頭爛額了一周多的案件,也可以圓滿地結案:物證人證全都很完美,嫌疑犯也自殺身亡,連進一步的審訊和法庭審理都可以避免。
肅修然接完張衍的電話,說了句:「很好,你們可以休息一陣了。」
他掛掉電話,抬頭看到身旁專注注視著自己的林眉,笑了笑向她簡略複述了一下。
林眉沉默不語,過了一陣子,才起身笑了笑說:「也好,總歸應該得到懲罰的那個人,已經被最嚴厲地懲罰了。」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拙劣地模仿著肅修然的人,也徹底地消失了。
意識到自己內心居然對這個現實有些歡欣鼓舞,林眉有一瞬間的失神,而後她就又恢復了過來,去拉他的手:「修然,你可以稍微放下心來休息一陣子了。」
肅修然仿佛沒有看到她得失神一樣,對著她溫和地笑笑,低垂下眼睫,握緊了她溫軟的手掌:「是啊,春色正好,還沒來得及感受,長夏就到了。」
如果說兩周前還有些春天的尾巴,那麼這兩周的一場狂風驟雨,則打落了樹梢那些頹敗的花朵,將濃郁的翠綠染上了城市的各個角落。
最繽紛夢幻的花季已經過去,隨之而來的,將是蒼青的炎炎長夏。
肅修然抬起手臂,輕輕擁抱住林眉的肩膀,他輕合上雙目,即使注意到林眉的想法,也並沒有讓他為此對她產生絲毫隔閡。
他無比清楚,每個人內心都藏有一頭猛獸,是否將它釋放出來,固然與外界條件有關,也和自身的決定有關----人間地獄,不過一念之差。
這世間有誰一生無垢,不曾有過絲毫陰暗的想法?他不曾,也從不以此偽善來要求他人。
因為真正的善良和正義,也並不是那種猶如透明玻璃或者純白雪花般脆弱的東西。
而是歷盡磨難、出於淤泥,卻仍舊公正光明,是明知世情險惡、大道孤寂,卻依舊義無反顧。
☆、第81章
有什麼感情是永恆的嗎?如果有,那也必定不是愛情。
----漠然地看著清水從自己的指間滑過,帶走那些濃稠鮮紅的血液,她抬起頭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
那是一張還存有青春風華的面容,只是眼角細微的紋路,還有蒼白浮腫的眼袋,訴說了她此刻的疲憊不堪。
她想起了那個人,那個在純黑底色的聊天室里,用溫柔睿智的文字帶給她力量的那個人。
還有他那低沉優雅,又充滿蠱惑的聲音,那麼美妙,那麼博大,是他給了她行動的勇氣……親手結束一段讓她深受其害的愛情。
現在,她再也不用煩惱愛人的謊言和欺騙,不用在似是而非的感情中掙扎,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走在煎熬的地獄中。
她突然低聲笑了起來,水龍頭中流出的嘩嘩水聲遮住了她低沉的冷笑,沒有讓鄰居覺察到一點。
窗外是都市繁華喧鬧的車水馬龍,華燈初上,都市的夜才剛剛開始,這裡發生的一切,除她之外,無人知曉。
肅修然做了一個不怎麼好的夢,他並不是多夢的人,然而也許是拜他過於強大的推理能力所賜,哪怕在他夢中的潛意識裡,細節和邏輯關聯都會非常寫實。
所以他不喜歡做夢,因為一旦入夢,卻總會帶著一種詭異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