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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44:33 作者: 兜兜麽
「你怎麼了……」
「柳黛。」他猛地抬起頭,眼底微紅,亦泛起層層波瀾。
「啊?」輪到她學大白鵝啊啊亂叫。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務必一字一句與我說清楚。別再開玩笑。」
最後一句幾乎用祈求的語氣說出口,逼得柳黛也心軟,再不敢鬧他。
短時間內正經一回。
她把視線挪到他領口一片小小污漬,沒所謂地回答:「不過是練些邪功,得了些在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功夫,孱弱之軀負荷不住,遲早要完蛋。對了,我是早產兒你知不知道?七個月便落地,出生時滿臉烏紫,大夫斷言我活不過三天,但我娘還是給我續上了命,我娘你是知道的,大名鼎鼎月如眉,本該在十八年前死在六大門派圍攻之下的魔教妖女月如眉。」
「然後呢?」蘇長青望著她的眼睛,定定問道。
「然後?」柳黛仰起頭,似乎是在暢想往事,但其實她什麼也沒回想,與月如眉相處的諸多時日,通通是不堪回首的痛苦記憶,「然後六大派的人棋差一招,月如眉沒死,我出生啦,帶著傷、帶著毒,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月如眉卻拿了這世上最狠毒的法子折磨我,教我生不如死,教我持刀染血,讓我成為這世上又一柄殺人利器。方才叫你給我穿衣裳,你卻眼睛都不敢睜一下,原我早就想找機會告訴你了,不過現在說也不遲——」
一面說,她一面扯散了深藍色外衫,露出內里再度被鮮血浸透的中衣,到此手上仍不停歇,剝掉中衣只剩一件月牙色肚兜。
蘇長青直愣愣地看著,甚至都忘了要避開。
柳黛側過身,將後背讓出來。
她肌膚如雪,面若桃花,應有一張無暇美玉般的後背,然而蘇長青卻看見一整背密密麻麻的細小傷疤,從後背一直蔓延到前胸,甚至於她身體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角落。
她背對蘇長青,生硬冰冷,「練蠱術你聽說過沒有?南疆製造萬蠱之王的邪門法子,一隻毒皿內裝進許多種劇毒之物,毒蛇、蠍子、晰蠍、蟾蜍,你能想到的,她都能給你找來,使其互相齧食、殘殺,最後剩下的唯一存活的毒蟲便是萬蠱之王。我——就是她練出來的最毒最烈的一隻蠱。」
她回頭,他撞上她的眼睛,她的眼裡一片清明,如鏡泊湖面,波瀾不現。
他卻忽然握緊了拳頭,低下頭,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不敢再面對她。
「所以我的身體,就是這樣了……我的入魂蠱……算了,這些你也不必知道,橫豎我早就活不下去,倘若不是靠《十三夢華》續上一年性命,恐怕連普華山莊我都上不去。」
她慢慢把衣裳一件件穿上,再撥好頭髮,方才那森然可怖的場景仿佛從不曾出現過,也無所謂存在與否。
最好是兩人都當沒發生過,照樣嬉笑怒罵,裝腔作勢。
只可惜蘇長青是個較真的人。
他低頭沉默,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心卻在顫,無法抑制地震顫。
「總……總會有辦法的……」
柳黛輕笑一聲,大約是笑他不自量力,「教中鬼醫百桑子都曾經仔細看過,我這身子只能續不能醫,要不我怎麼知道要去找《十三夢華》?我又不是大夫。」
「百桑子的話能信?」李子池仿佛會遁地神功,不知什麼時候就從門縫裡冒出來,橫插一句,還要顯露出滿臉憤慨,似乎與百桑子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他那都是放屁,他懂什麼?都是狗屁!狗屁!」
這架勢,只差再啐一口唾沫星子,就與巷子口罵街的老大娘別無二致了。
柳黛坐直了身子,往蘇長青肩上靠,他只當她體弱,倒也不躲,任她占便宜。
她抬眼看李子池,「百桑子倘若都是放屁,那李大夫倒是說些不是放屁的話來呀?說到底,你不也是沒辦法治,還想要勸長青早些離了我,省去許多煩惱。」
李子池雙手背在身後,下巴翹得老高,「小丫頭敢說老夫的不是?方才你不也是勸他收心,他聽你的了嗎?嘖嘖,真看不出來,我原以為這小子是個榆木腦袋,沒想到榆木腦袋也有開花結果的一日,失策,失策哪……」
柳黛道:「我與他的事情用不著你管,你若不是來看傷,便早早出去,省得打攪我休息。」
「你這小丫頭!好大的口氣!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誰?」
「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反正是個醫不好病的蒙古大夫,我又何必要知道?」她眼睛也不眨一下,一句話已足夠把李子池氣得七竅生煙去見華佗。
李子池氣得跳腳,剛要與她對壘,便瞧見蘇長青充滿希冀地迎上來,「李叔叔,你方才說百桑子不可信,想必您一定有辦法能救阿黛,還請前輩示下。」
您、前輩、叔叔,為了幫柳黛求人,真是什麼尊稱都堆到一塊兒,唯恐哪一處不恭敬。
柳黛卻在納悶,阿黛?阿黛是誰?
難不成是她?
李子池板著一副臉,不肯放下架子輕易開口。
蘇長青眼神堅定,目中有萬物不可磨滅之色,「無論如何,我要救她。」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有千萬種疼愛澆灌其中,便是無情人也要動容三分。
李子池看一眼蘇長青,再瞥一眼坐在床沿面無表情的柳黛,嘆一聲道:「算了,看在你爹,也看在她或者……跟內誰有那麼點關係的份上,我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