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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44:33 作者: 兜兜麽
柳黛沒忍住,活動眼睛,那眼珠子在眼眶裡繞上一圈,謝午望過來時只瞧見眼白,看不見眼黑,見鬼一般。
謝午倒是好脾氣,還能心平氣和問柳黛,「敢問柳姑娘有何高見?」
既不問她身份,也不問她為何在此,仿佛早已成竹在胸,盡在掌握。
但在柳黛眼裡,他自然是裝腔作勢,虛偽狡猾。
「就憑你們靈雲派唱大戲似的功夫就敢稱天下第一刀?好大的口氣。」
「確實不敢。」孫敏仙提刀起身,與謝午面對面。歲月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唯有一雙眼溫柔似水,待人親和,一生從沒有過掌門獨女的架子,「若不是故人早逝,這天下一刀的名頭無論如何也輪不到『璁瓏』。」
「故人?又是故人,你心心念念十幾年的故人如今亦不過是黃土一抔,屍骨無存。」謝午那點子故意隱藏的脾氣被孫敏仙口中「故人」兩個字點燃,他臉上再沒有人前的謙和忍讓,取而代之的是暴躁與戾氣,他雙眼鼓脹,怒不可抑,「就在你眼前的人你從不知珍惜,遠在天邊的人你日思夜想。孫敏仙,自你嫁我,你可有一日心甘情願做我謝午的妻子?不,你從來都沒有,你孫敏仙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你打心眼裡瞧不起我這個什麼也不是的窮小子,要不是我肯伏低做小,入贅來你們孫家,掌門之位又怎會輪到我?孫敏仙,是你負我在先,現如今卻又作出這副心如死灰的樣子給誰看?自己不覺得噁心不覺得累嗎?」
孫敏仙亦冷笑,「嶼秋走後,才一年……才一年……你就從山門石階上撿來一個兩歲孩童,還敢與我說這是上天的恩賜,是老天爺可憐你我痛失愛子,這才特地補償咱們。這孩子與你是天定的緣分,無論我多麼反對,你偏就是要認他為子,要讓他跟著你姓謝。你以為你眼裡那點子齷齪事旁人都看不出來?只不過我粘著熾優,不與你計較,後來熾優出了些異常,你要面子,再不許熾優叫你爹,對我只說是她是我認的乾女兒,卻對謝端陽這麼個野種疼愛有加,我看不過眼便搬下山來獨居,你倒好,轉眼就把那下賤女人接到山上來,好一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謝掌門,我孫敏仙一生最後悔的,就是沒在十七年前將你了結,拖到現在對不起我兒也對不起故人。」
「不許罵我娘!」
沒料到,一旁憋著氣不出聲的謝端陽突然喊出口,被孫熾優狠狠踹上一腳,「不許凶我乾娘。」
只柳黛在一旁聽得犯瞌睡,她可沒耐心聽兩個中年人扯些無聊的陳年舊事,「你倆到底說完了沒有?再扯下去,天都要亮了,大白天的殺人埋屍可不大方便。」
謝午神情一凜,「你是何意?」
孫敏仙道:「姑娘說得對,快刀斬亂麻。你我誰欠誰都不重要,一切都到此為止了。」
謝午拔刀相待,「你以為,二十年了,師姐還能贏得了我?」
孫敏仙淡淡一笑,「不試試怎麼知道?」
兩把靈雲刀狹路相逢,招招相對,招招切合,他知她如何攻,她料他如何防。數十招過去,耳邊只有一聲又一聲的鏗鏘,震得人耳根子發癢。
再纏下去,孫敏仙身形如燕,突然加快節奏,在謝午身邊來回穿梭,身體快得幾乎都要在眼底產出幻影。忽然一刀掃他下盤,逼他翻身躲避,孫敏仙迅速收刀,刀鋒在半空划過一圈之後貼住謝午腰腹而過,給謝午腹部留下一道狹長傷口,鮮血噴濺。
謝午捂住傷口連連後退,不可置信地看著挽刀朝前的孫敏仙,「這一招……師傅可從沒教過我……」
孫敏仙道:「為人父母者,必為之計深遠。父親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謝午,今夜……是時候了斷了……」
「了斷?如何了斷?我才是靈雲山掌門,你孫敏仙算個什麼東西?你這不守婦道的女人,害死我兒,我早該殺了你!」謝午抄刀俯衝,運全身力氣於刀鋒,要與孫敏仙做最後一搏。
眼看謝午向自己衝過來,孫敏仙居然不躲不閃,急得孫熾優都在背後大喊,「小心啊娘!快躲開!」
孫敏仙一心求死?
連柳黛都有些看不透。
謝午的刀從孫敏仙左肩穿過,刀尖刺破皮肉,透入肩胛骨,毫不留情地將整個刀身都穿過,刀柄卡在孫敏仙肩頭,兩人此刻靠得極其近,近得孫敏仙能聞到謝午的鼻息。
多少年了,曾經至親至愛的夫妻,竟也淪落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孫敏仙的臉上看不出疼也瞧不出恨,她平靜地抬起眼,望住咫尺之間的謝午,那是她曾經最熟悉的臉孔,如今已然陌生得讓人看不清了。
孫敏仙道:「師弟,欠的債終歸是要還的。」
她挽刀向前,一刀刺入謝午下腹,長刀在他腹中翻轉,橫拉一刀,剖腹而出。
血濺了孫敏仙滿頭滿臉,愛人的血,大約比旁人熾熱,熱得她眼底泛紅,眼眶落淚。
「師……師姐…………」
她緩緩推開謝午,自己親手將謝午的刀從肩胛骨里□□,兩人的血融合在一處,滋養著地上雜亂的野草。
「爹——」謝端陽聲嘶力竭地喊。
孫熾優捂住嘴,愣了半晌才去扶孫敏仙。
孫敏仙還握著謝午的刀。
她顫顫巍巍,用最後一點力氣把刀遞到柳黛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