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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8:59 作者: 墨寶非寶
    這麼輕的話,還是被臨近的人聽到了,這些都是在她實習期就熟識的人,立刻湊過來追問著。紀憶被問得窘迫,偏何菲菲覺得自己就是她和季成陽的媒人,每次提到這件事都格外熱qíng,她幾次想攔住都沒成功。

    之前社裡做的那個戰地記者的講座活動很受歡迎,而這些嘉賓本就是大家一起利用各種關係聯繫的,名單眾人也一起篩選過,自然對季成陽這個人的履歷熟得不能再熟。此時聽到是他,都很驚訝,於是紀憶就這麼在各種八卦的bī問下,匆忙逃出。

    她離開國內新聞編輯部,沿著木質樓梯一路走下去,腳步忽然停下來。

    不遠處,那個背對著她,西服革履的身影……

    她從沒見過他穿西服,險些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季成陽站在那裡,和三個社裡的同事說話,英語、法語、西班牙語、粵語,還有語言混在裡邊。四個人聊得熱火朝天,節奏緊湊,毫無jiāo流障礙。

    她也曾和自己部門的外籍同事聊過,紀憶是英文專業,西班牙語是第二專業,可對方偏就是法語母語,英文很弱,倒是會幾句中文,於是兩人jiāo流時就是各個語種胡亂穿cha著,聊個天像是一場蹩腳又憋屈的爭吵……

    在這方面,作為一個語言專業的人,倒不如一個哲學博士。

    紀憶蹙了蹙鼻尖,絲毫不覺得自己丟人。

    她站在樓梯上偷偷看了會兒,被他察覺。季成陽將她叫過去介紹給那幾個人。雖說都在同樣的地方工作,但這裡光在北京總部就有十一個管理部門,十個採編部門,員工數千人,就連人事部門的人想要對每個人都臉熟也很難。

    大家經季成陽介紹,才知道這小姑娘也是社裡的同事。於是她剛逃離被圍追堵截的國內編輯部,就在這裡,再次被「圍觀」了。

    幸好,季成陽原本就是來接她,也就沒再多留。

    「我帶你去看賑災晚會,」他看時間差不多了,告訴她:「能提前幾分鐘走嗎?應該還來得及吃個飯。」她點點頭,跟著他離開。

    季成陽早年工作時,來這裡的次數不少,很熟悉每個部門的位置。她實習期在這裡乖得不行,從不四處亂逛,反倒沒他。他邊走,邊告訴她哪條路通向哪裡,哪裡好打車,哪裡出去的小飯館更好吃。

    紀憶抿嘴笑,點頭,再點頭。

    這畫面太像學校入學時,住校生的家長們從如何打飯、買飯票,到最後如何洗澡、洗衣服,都要事無巨細地先弄明白,然後再給孩子一一jiāo代清楚。

    從始至終,她都會時不時偷看身邊的他,這樣不同的季成陽。

    她習慣了他的輕便衣著,從未想像過他會穿正裝。季成陽始終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有些好笑,卻沒有戳破。直到吃過晚飯,兩人在地下停車場取車,他俯身過來替她繫上安全帶,終於若有似無地在她耳邊問:「為什麼一直看我?」

    「沒看你,在看你的衣服。」紀憶嘟囔著,用手指摸了摸他西服領子,又去摸摸領帶結。這怎麼打的?回去要去網上查查,好好練習練習,「領帶是你自己打的?」

    「不是。」

    不是?

    「我買了幾條,一次xing讓暖暖媽媽幫我打的,」他笑,還覺得自己這個做法非常不錯,一勞永逸,「從沒拆開過,要用的時候直接戴。」

    她哦了聲,疑惑散去,手指還是摸著他的衣領。

    這種動作沒有任何目的,有撒嬌的成分,就這麼黏著他。他甘之如飴,這才是被愛的感覺。在過去,無論是面對少年讀書時代收到qíng書、禮物,或者是表演廳、排練廳久候不去的女孩子,還是成年後接觸到或含蓄、或直接表達相處意圖的女人,他都會覺得麻煩,甚至牴觸。而換成了紀憶……他自始至終從未排斥過。

    「喜歡看我穿襯衫西裝?」

    「嗯。」她笑。

    「以後在家,穿給你看。」季成陽的手肘搭在她的座椅靠背上,看著眼皮底下的人,視線落在她嫣紅的嘴唇上,想到了一些不合時宜的畫面,所以話里的內容也有了些暗示。

    「在家穿?」

    「單獨穿給你看。」

    季成陽看著她的嘴唇,微微張合,開始認真思考這個車位是否足夠隱蔽。車所在的位置是車庫的東北角,離出口最遠,很少有車會開過來。他差不多確認被偷窺的危險很低後,坐直,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過來。紀憶有些不放心,他說:「右腿沒事,骨折的是左腿。」她手腳並用,有些費力地爬過去,在他腿上找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坐好。

    車裡放得是她去四川前換得CD,全部都是英文經典老歌。

    現在這首叫RightHereWaiting,中文譯名《此qíng可待》。音樂漸入高cháo,她輕拽他的手臂:「快聽,快聽。」季成陽有些莫名,說實話這些歌都很老,七十年代的人一定都聽過,但作為一個男人他還沒心思細膩到去認真聽每一首歌的歌詞。

    此時在她的提示下,還是初次留意這首歌的高cháo。

    他聽了會兒,按了歌曲循環:「剛才沒注意,再聽一遍。」

    紀憶不自然地瞥別的地方。

    等待的時候,他自然地低下頭,慢慢地吻她。兩個人在這安靜封閉的空間裡,也不著急,就這麼重新聽著這首歌,慢慢接吻。他始終睜著眼,看她,也順便留意車外有沒有人經過。

    歌曲漸入高cháo,終於等到了她想要讓他聽的話:

    Whereveryougo,whateveryoudo,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Whateverittakes,orhowmyheartbreaks,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無論你去哪裡,無論你做什麼。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無論命運怎樣變遷,無論多麼心碎,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小姑娘表達感qíng的方式一直很含蓄,當初他在伊拉克的時候,她用鋼琴彈奏的那首Angel就是如此。季成陽的目光變得很溫柔,透過車窗看到外邊有車經過,似乎在尋找著車位,卻卻沒有提醒她。

    紀憶看不到,仍舊窩在他懷裡,仰著頭,和他一下一下地、漫無目的地親吻著。

    當晚的賑災晚會就在台里的一號演播大廳。

    季成陽將車停在了電視台外,和她步行從西門走進大樓,途中經過數道安保人員的檢查,七拐八繞地走進了大廳。此時,距晚會開始還有不到半小時,演播大廳里都是準備的工作人員,兩人走進去,還沒找到位子坐下來休息,就有個女人迎著走過來。

    「我記得你,」那個女人和季成陽笑著說了兩句話,轉而去看紀憶,「你還記得我嗎?」

    紀憶點點頭,有些靦腆。

    季成陽第一次帶她來台里,就拜託這個主播照顧過自己。就是她告訴自己季成陽被選為「台花」的故事,還有98洪水時,季成陽做實習記者因拼命而出名的事。

    「我記得那時候你還穿附中校服呢,小小的一個丫頭,哎,我老了,老了,」女人很悵然,頓覺自己上了年紀,隨手去拍季成陽的肩,「老季啊,我們都老了。」

    女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和當初一樣。

    等差不多快開始了,才起身而去。

    燈光暗下來。

    紀憶看著遠去的背影,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人,裝著隨口問:「今天沒看見劉晚夏?她不來嗎?」季成陽啞然而笑:「應該來了。」

    「來了怎麼不找你打招呼呢?」她在黑暗中,低聲問。

    「不知道,」他的一雙眼睛,黑得發亮,有笑,「估計是看到你在,就不過來了。」

    她噢了聲,嘟囔著:「為什麼看到我,就不過來了?」

    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明顯屬於拈酸吃醋。

    季成陽對她的小qíng緒dòng若觀火,故意沒回答,小醋怡qíng,對於這點他倒是無師自通。不出所料,幾分鐘後紀憶繃不住了,靠過來:「反正……你不能讓她再來我們家了。」

    原來數年前劉晚夏深夜來訪的醋,她還沒吃完。

    他笑,仍不說話。

    紀憶又去扯他的衣袖。

    他側過頭,低聲在她耳邊說:「她一個月前結婚了,放心了?」

    結婚了?

    她頓時無言,覺得剛才的行為很丟人,坐直身子,一眨不眨地看著正前方。季成陽這才去看她,看著她眼睛裡懊惱的qíng緒,很想告訴她:在這個世界上,能不去考慮現實的擇偶條件,能理解他的所作所想,甚至在被傷害後還能如此堅定地重新開始,如此包容、等待一個叫季成陽的男人的女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這種事不是嘴上說說,腦子裡想想就能完成的。

    別人,做不到,也沒機會做到。

    所以,她是何等重要。

    愛之於他,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想要擁有的yù望,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一段記憶。對他來說,愛qíng就是紀憶。

    ☆、第十八章RightHereWaiting(2)

    紀憶以為,和主任的那頓午餐只是一個預警,沒想到是鴻門宴。

    賑災晚會的第二天下午,她被叫到了人事部門。她來這裡的次數不多,也就是是簽署實習和正式合同的時候,需要本人過來。

    走進去的時候,大家正在聊昨晚的15億多的捐款,順便還在討厭萬科王石不讓內部員工捐款超過10元的言論,已經被輿論罵的找不到北了。

    在這種輕鬆的閒聊氛圍里,她用目光搜尋給自己打電話的人。

    「紀憶?」有人看到她站在門口,招了招手,「來,主任本來想和你聊聊,臨時有事出去了,她jiāo代我讓你辦停薪留職手續。」

    她懵懵地,一時沒聽懂。

    有兩三道目光投過來,好奇,探究,還有其它qíng緒。

    一瞬間,焦點就從萬科的捐款門,到了她這裡。

    「我所有表都給你填好了,只需要每份文件上簽名。」那個人辦過她的實習手續,認識她,邊低頭繼續說著,邊將一個薄薄的紙質文件夾遞給她。

    還有一支筆。

    這麼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無所適從。

    紀憶懵懵地接過文件夾和筆,在旁邊空置的椅子上坐下來,攥住筆的手指因為太用力,關節都有些發白。qiáng制xing的停薪留職,沒有任何後續安排。

    她從當初決定徹底離家,到面試錄取研究生,然後經過七八輪面試筆試得到實習機會,開始每天計算公jiāo車費、伙食費,計算如何定期存下房租的生活。到最後順利通過實習期,成為留下來的兩個實習生之一,這個過程整整用了三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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