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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8:40 作者: 墨寶非寶
    一聲巨大的悶響後,沙發上的陳淵微微顫抖兩下,滑到地毯上。一道深紅的血痕隨著他的身體在沙發和地毯上出現……

    程牧雲站在電視機前,看著陳淵的屍體。

    身後,那幾個負責監控程牧雲的三男一女走出來,彼此望了眼。

    其中那個女人咳嗽了聲:「程老闆,今晚的事我們會打出一份詳細的報告,對於陳淵的背叛,我們四人和這個舍利子就是人證和物證。相信這件事,已經到此為止了。」

    程牧雲沉默著,算是准許了。

    這個女人和她身後的三個男人都鬆了口氣。

    莊衍在吃下芒果假死脫身後,就在程牧雲授意下,以個人名義檢舉了陳淵。那時,總部分為兩派,爭執不下:

    是相信一個背景不gān淨但立過大功的莫斯科行動組前組長?

    還是相信一個本身就是負責監控程牧雲的人?

    沒人敢下最終定論,陳淵的身份太特殊。

    就在那天,在那個向日葵田野旁的小農舍里,眾人審訊程牧雲時,仍是無解:究竟該相信誰?

    直到程牧雲詐死後,他親自和總部立下了一個約定:

    程牧雲這個人從此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將完整的小組jiāo到他信任的付一銘組長手中,不再和莫斯科行動組有任何關係。這是程牧雲對自己私自調查內鬼事件的懲罰,規矩不能壞。

    而因為陳淵身份的特殊,程牧雲會找到足夠的證據,再給陳淵定罪。而不是像程伽亦一樣,組內解決。

    「程老闆,我們頭說了,感謝你這十幾年所做的一切。」那幾個監控人補充。程牧雲一言不發,跨坐到茶几上,手背向外,對幾個人揮了揮。意思是,你們可以走了。

    他們互相對望了幾眼,按照程序,這時候需要帶走陳淵屍體。

    可……算了。他們還是決定把那具屍體留下來,退出了這個房間,咔噠一聲,門落了鎖。

    房間裡,電視機仍舊在放著印度歌舞節目,熱鬧,異域風qíng。

    程牧雲坐在茶几上,長久地盯著趴在沙發上的屍體。

    有人丟出來了一盒煙,新的。

    煙盒落到程牧雲腿上。

    程牧雲低頭,拿起那盒煙,撕開煙盒上的塑料薄膜,扯掉錫紙,抽出來一根----

    他第一次見到陳淵就有感覺,這個男人十有八九是用來監控自己的。但這麼多年,他也沒有真正去調查求證過,陳淵是不是真的上級派來監控自己的。因為作為一個小組領導者,程牧雲很清楚,就算沒有陳淵,也會有別人,一定會有一個人要對自己的全部所作所為進行記錄和匯報。

    畢竟,他程牧雲的前半生確實不太gān淨。

    可他是真沒想到,陳淵會背叛自己,論和程牧雲出生入死的程度,就連付一銘都比不上陳淵。

    舍利子是最後一道考驗,可就算是剛才,當陳淵走入這個三層小樓,程牧雲還在為陳淵找各種理由、找藉口。他想,也許陳淵只是認為自己沒有死,想要找到聯繫自己的線索。

    直到陳淵走入廚房,在那一刻,程牧雲才肯定:

    陳淵也背叛了自己。

    ……

    程牧雲用牙齒叼著未點燃的煙,他剛才真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你能不顧xing命做十幾年影子?卻還是在最後選擇了背叛?

    可最後,他還是塞了陳淵一把槍,用死亡堵住了他能說話的嘴,讓陳淵一輩子都無法親口回答自己。

    為什麼?

    那些被陳淵害死的兄弟,還有和陳淵肝膽相照的周克,誰給過他們機會問一句「為什麼」?

    所以,他程牧雲沒權利問。

    沒權利替那些冤死的人來問這種問題。

    程牧雲用手擋住打火機的火光,在手心裡微弱的火心中點燃香菸:「我過去十年在一個僻靜的山裡出家,給我剃度的老和尚有九十幾歲,剃刀都快拿不穩了,卻還不肯做我師父,只讓我做他的師弟,」他用最無害的,像閒聊一樣的語氣,用著這個房間裡所有人都聽得懂的俄語,輕聲說著,「剛到那裡,我和老和尚兩個人溝通還有問題,兩個人就是你教我中文,我教你俄語,這麼打發日子倒也不無聊,一過就是十年。可陳淵就慘了……」

    程牧雲頓了很久,輕笑了聲:「他這十年不是打野味就是打野味,要不然就是等我化緣了齋飯給他。別說是女人,連個兩條腿的人都沒有……有錢也不敢用,怕bào露我藏身的地方。」

    程牧雲說到這裡,輕搖搖頭。

    沒有繼續說下去。

    關於陳淵跟隨程牧雲出家的十年,陳淵在那天檢舉程牧雲的時候也沒有說。在陳淵的描述里,他和每個組員一樣,都是臨時收到程牧雲的消息,趕來尼泊爾。

    陳淵沒有說,也沒有對上級匯報過。

    也許在陳淵心裡,他想要守住這個程牧雲的藏身地。

    他想起,半年前坐在藏傳佛教的那個老僧身前,兩人討論的結果:人生有如大夢一場,你做過什麼,無論好壞,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程牧雲伸出左手,像過去十幾年一樣,拍了拍陳淵的肩。

    算是告別。

    他將半截燃燒著的香菸放在了陳淵的肩上,深呼出一口氣:「繼續查,結果不用告訴我。」

    從今往後,任何事都不再和他有關係。

    牆壁上不斷變幻著光影,是電視屏幕的映照。

    程牧雲起身走到大門旁,按下扶手,打開門的一刻,剛才跳下窗台的那隻小huáng狗撲上來,圍著他繞了兩圈後,搖著尾巴汪了兩聲。他俯身,摸了摸小huáng狗的腦後,半蹲著身子,背對門內低聲說了句:「這節目還不錯,看完再走。」

    門被輕輕帶上,沒有鎖,還留了條fèng隙。

    這是命令,也是告別。

    這檔節目凌晨兩點才結束。

    現在是深夜十點四十九分,還有三個多小時的時間,讓他離開。

    這些組員,不管是對那些十年前就跟著程牧雲出生入死、逃過那場大清洗的老人,還是由付一銘招募進來的新人,這就是程牧雲給他們的告別。

    他留給兄弟們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讓他們徹底看完這個完全看不懂的印度歌舞節目----

    不要再跟著他。

    不要再跟著這個叫程牧雲的男人。

    ?

    ☆、尾聲塵世歸塵世

    ?半年後,莫斯科。

    溫寒拿著一個老舊的空調遙控器,不停開關空調,試圖讓它重新運作起來。今年簡直是莫斯科最高溫,三十六度。她額頭都被汗水打濕了,在想,希望樓上的空調都是好的……

    調試無果,遙控器被丟在櫃檯上,她坐回到小椅子裡。

    她還清楚記得,自己看著老闆娘看這疊明信片後,也觀察了很久,程牧雲是如何拿起來,付錢,買下來。那時,他稱自己為「太太」……她趴在桌上,兩根指頭壓著明信片的上邊沿,把那張薄紙豎著放在面前,盯著上邊的答枚克佛塔。

    那天,如果能有多點時間,在鹿野苑再找一找……

    溫寒闔了眼。

    如果不是這個明信片,和後背的刺青,她都會以為是不是自己產生的幻覺。王文浩已經入獄,阿加西和朗姆都認為他們在尼泊爾被隔離看守時,溫寒也同樣在某個地方被隔離。而養父母更是想得單純,只認為她的佛教朝聖之旅多了一個多月而已,反正她那時剛畢業沒工作,多玩玩也無所謂。

    從尼泊爾到印度,那麼多事,除了溫寒自己,沒人知道。

    門被推開,門口掛著的一串銅鈴輕輕響動,順便帶進了一股熱的黏糊的混雜著汽車尾氣的熱氣……有人走近,手搭在櫃檯上。

    兩張鈔票放在櫃檯上:「麻煩,我需要個房間。」

    溫寒渾身一震,慢慢地,幾乎是靈魂出竅般抬起頭,是個面容白皙頗有些女相的男人,身後跟著個戴著耳機在聽歌的少年……

    「溫寒小姐,」付一銘眯起眼睛,低聲笑,「現在,你可以回答我最後那個問題了,如果程牧雲有天離開你,你會不會痛不y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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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透過茂密的樹枝樹葉,落在破廟的院子裡。

    一個小水泥台上,到處都是裂fèng,隨處能見細小發gān的泥土、碎屑。

    程牧雲穿著個灰布袍,大半個後背luǒ露在外,隱約露出紋身圖案。他盤膝坐著,像是很有耐心地點頭,聽身邊兩個人在絮絮叨叨勸說著他千萬不要去哪家做超度法事,而又一定要去哪家超度……

    一排螞蟻很有隊形地從他面前爬過。

    其實他在數這些螞蟻究竟有多少個。

    「大師,你的超度法事是遠近聞名的,那家人一直和鄰里不和,家中大兒子是個殺人犯,老二和小女兒又總是說不清楚,村里閒言碎語多得很。能養出那麼幾個孩子,老一輩的也不會是善茬……」

    六十七隻?差不多。

    他微頷首:「施主,妄議他人會有口舌業障。」

    「……」其中一個閉嘴了。

    另一個訕笑:「大師啊,我們也就是閒聊打發時間……」

    「閻浮提東山有山,號曰鐵圍,其山黑邃,無日月光。有大地獄,號極無間,又有地獄,名大阿鼻,」他微闔眸,遮住眼底那一抹光,「施主可能聽得懂?」

    「……阿鼻地獄,聽得懂,聽得懂。」

    「那其中各有成百上千的小地獄,任何業障都能找到自己的去處,施主可能聽懂?」

    「……」另一個也閉嘴了。

    「勿以惡小而為之,你說現下說的每句話,人不會記得,鬼也會記得,佛祖也會幫你記得。所以,」程牧雲眼觀鼻鼻觀心,「請施主謹言。」

    忽然,有銀色的光划過眼前。

    他反shexing地側頭望去,有個帶著白色遮陽帽的年輕女孩,站在烈日下,晃了晃手上一串廉價的金屬鐲子。在笑。

    程牧雲背對著日光,微微眯起眼,看著她一直走到面前。

    溫寒停住腳步。

    她看著這個男人,恍在夢中。

    她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在付一銘的幫助下毫無痕跡的離開莫斯科,拋棄了溫寒這個名字下的所有過去,「死」了一次才能站在這裡,找到她。哪怕是自己,也沒有例外,想要見到程牧雲也必須「死」。

    就像他曾在恆河邊問過自己的:你願意為了一個男人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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