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2023-09-30 13:08:12 作者: 墨寶非寶
    路炎晨微挑了眉,沒動。

    作為新晉上崗的年輕媽,歸曉果斷選擇,將帘子拉上,順便背過去身子躲他。

    隔著一道布簾,哭聲沒了。

    病房裡靜悄悄的,壁上一個大鐘在盡職盡責地替他們計算分秒,路炎晨想著再過兩三天歸曉剛當媽的羞怯褪去了,再看也不遲。於是,就百無聊賴地坐在輪椅上,聽著秒針行走的動靜,去構思布簾後的畫面----

    「那個許曜,」他忽而問,「你倆怎麼認識的?」

    空了這麼多年,歸曉在高中到工作的這些日子裡,jiāo往過什麼樣的朋友他還真不清楚。除了秦明宇那個忽然從天而降的女朋友之外,歸曉的圈子他都沒機會去了解。尤其這個許曜,似乎,過於特殊了。

    「高中同學。」歸曉在帘子後說。

    一秒,兩秒,三秒----

    從帘子後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輕聲問:「你吃醋了?他都有老婆了,不是告訴過你嗎?」路炎晨倒像沒聽懂似的:「我以為他和你是親戚關係。」

    歸曉狐疑看他,路炎晨被看得皺起眉頭,硬邦邦地來了句:「快去餵奶。」

    ……就是吃醋了。別管是不是飛醋。

    歸曉吃了口蜜糖似的,又隱身去了帘子後:「高中時候我媽不是生病嗎?他幫我過,讓他爸給我媽開刀的,他爸是當時業內最權威的醫生。」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所以就算這麼多年沒緊密聯繫,只要他開口借錢,歸曉必定是全力相助。

    歸曉不大喜歡提起那幾年。

    她在帘子後抱著娃摸索著去找手機,隔著帘子遞出去,給路炎晨:「我媽上午給我電話來著。她說她是長輩,總不能初次通話就主動,要你回個電話過去,你找找,就在通話記錄第一個。我媽這人可嚴肅正經了,比我爸嚴肅多了,先給你打個預防針……」

    她說起父母的話不多,對母親更親近些,他也就在小時候聽她說起,母親是做外jiāo的,人很嚴肅,小時候時常因工作原因帶她到處飛,給她弄得很長時間恐飛暈機;而父母是相親結識,因有著對革命事業的同一理想而組建家庭,價值觀相等,但感qíng培養多年無明顯成效。由此歸曉從小就得出結論,自由戀愛大過天----

    路炎晨將通話記錄翻找開,竟有那麼一瞬馬上要被岳母「閱兵」的侷促。

    想想,還是出了病房。

    歸曉的這個病房在走廊盡頭,對著窗。

    他出於禮貌,用自己的電話撥的,漫長的等待音後,對方接起來:「喂,你好。」

    是叫伯母?不太妥。

    路炎晨有板有眼地叫了句「媽」,嗓子一澀,繼而又說:「我是路炎晨,您好,這麼遲才和您通話,很抱歉。」

    那邊的長輩也真是頭一次被個小伙子叫了媽,頓了半晌,笑了。

    讓路炎晨沒想到的是,歸曉母親先提到的是撤僑的事,說是聽到人說了,如果沒有路炎晨和他同事掩護,那兩個小姑娘犧牲的可能xing十分大:「感謝你啊,小路,感謝你。」接連的感謝倒讓路炎晨無言以對,就差回句為人民服務了……

    對方回了正題:「我和曉曉父親從當初就意見不一致,對你倆的事我沒提出反對。當時曉曉拿過很多你高中考試的試卷給我看,說你語文學得最好,這些在班級里都是範文。我知道她是想聽我誇你,也都認真看了,很不錯,也能看出你這個孩子心xing高,很有抱負。後來曉曉說和你分開了,我還覺得十分可惜。」

    又是一段意料之外的話。

    他從小喜歡讀各種書打發時間,也確實是語文成績比較好,哪怕是荒廢的初中和高一都沒落下。當時高考結束,歸曉以「學習」為目的,將高三他的語文試卷都收集走,他還認為是小女生心思存些紀念而已,沒曾想,歸曉還獻寶似的給母親看了。

    而立之年,從一位從未接觸過的長輩口中得到如此表揚,說不清的滋味。有些怪……

    這個電話時長可觀,他回病房。

    歸曉已經餵好了奶,剛吃完餵奶前剩下的小半杯珍珠奶茶,見著路炎晨急問:「你和我媽怎麼有那麼多話說啊?都說什麼了?」

    路炎晨大體複述了一遍,歸曉聽到「作文」兩個字,抱著枕頭笑:「你別這麼看我,我就是覺得你寫的好,」她回憶著,告訴他,「你三模卷子寫的話,我高考也用了。」

    可惜在一起時她不理解意思,倒是在那年懂了這話背後的含義:人生昧履,砥礪而行。

    第四十二章 尾章 歸路向晨曉(1)

    小朋友滿月和半歲時都驗了血,一切正常。

    兩人的婚禮,定在了路初陽小朋友一歲半那天。不是不想在周歲,只怪小朋友生在了冬天,太不適合親媽穿婚紗,只好推遲到初夏。

    婚禮地點上,歸曉和路炎晨商量要辦兩場。

    第一場比較隆重傳統,在男方這裡,回到這個鎮子上,第二場就隨便了,主要是請歸曉和路炎晨的同事們吃頓飯就好。歸曉初次到路炎晨家,孟家和秦家做媒陪著上門,這大兒媳婦雖沒太受重視,但也因為「靠山」qiáng大,沒受氣。路炎晨說明了不要路爹買房買車,路爹不「掉ròu」就也沒找茬。歸曉家裡如何條件,沒人細說過,再加上歸曉父母都在這當口不在京,更是省了麻煩。只有路媽嘀咕了幾句,兩家結親也該先碰面吃頓飯,被路炎晨妹妹頂回去了。路媽就這麼親生的一兒一女,想著老了還要倚仗,也就沒再多過話。

    迎親前晚,她將姑姑家當作了「娘家」住了一晚,等著第二天迎親。

    雨聲陣陣,歸曉跪在chuáng上,挪去窗邊。

    看到大顆的雨滴打著玻璃,濺出一個個泛白的水印子。

    「這大雨真麻煩,明天要還下著,你那婚鞋就報廢了。」孟小杉靠在棉被堆上,打著哈欠,一手撐頭,一手去翻那張請柬。

    全是路炎晨手抄的,正面底下就有:晨曉,照歸路。

    翻過來,是發出去前一晚歸曉一張張添上的另一句話:寸寸山河夢,昭昭赤子心。

    「我老公特喜歡你這句話,還拿這個說我呢,」孟小杉控訴,「說你才懂路晨,我不懂他……」

    「別說請柬了……我緊張得不行,怎麼辦?」歸曉焦慮症都犯了。

    沒辦過婚禮,窮焦慮。

    「緊張什麼啊,」孟小杉嘆著,將chuáng上收拾gān淨,「反正你記得我的話,結婚過去了,你就和路晨踏實住在市區,別常回來。我私下問過路晨,他也是這個意思,他從小在這家就可有可無的,能不回來就不回來,你倆踏實過日子。」

    提到這話,歸曉仍舊感激:「多虧你和秦楓面子大,少了好多麻煩。」

    「誰讓你樂意嫁呢,姐姐就盡力給你掃除障礙唄,」孟小杉去看靠牆熟睡的小娃,「真好看,哎,我要再生個兒子娶你閨女……不就姐弟戀了?你介意嗎?」

    「……等你生出來再說吧。」沒影的事……

    孟小杉也就說著玩,她喜歡二人世界,反正秦楓也是小兒子,家裡父母早就抱夠了孫子孫女,也不指望他們再添新丁,樂得逍遙。

    孟小杉看時間晚了,算著五點要起來化妝,趕緊去客房和伴娘擠chuáng睡了。

    到凌晨一點,歸曉將一個小枕頭放在路初陽手臂側,偷偷離開臥室,穿客廳,去陽台,小心翼翼將門鎖打開。

    一股雨後泥土的氣息撲面襲來。

    雨停了。

    邁上台階,反手關門。

    小時候,姑姑還有閒心在這裡種葡萄和糙莓,眼下倒成了菜地,不是蔥就是油菜……還沒唏噓一會兒,路炎晨來了電話。歸曉看到他名字還挺奇怪,今晚不是他和好兄弟聚的時間嗎?接通放在耳邊上:「你不是喝多了吧?」

    「沒,沒喝。」

    「你不喝他們能放過你嗎?」

    「抬頭,看前方。」

    歸曉順他的指令,看前方。

    就在當初的那個位置,高考後他開車來接自己的那個地方,分毫不差,一輛車再次被停靠在路邊上。車旁有他,還有那若隱若現的一點光。

    「你不睡了?」

    「好幾個喝多了,把chuáng和沙發都占了。」

    「那好吧……反正我也睡不著,」她望著馬路上的人,「不過也不能過去找你,孟小杉說了,結婚前一晚你不能見我。」

    路炎晨好像是笑了聲:「我閨女尿布換了嗎?」

    「換了。」

    「奶呢?」

    「……都一點了你才問,早喝完了,」歸曉嘟囔,「別弄得你是親爸,我是後媽一樣。」

    ……

    「你錢包里有一張卡,」路炎晨吸了幾口煙,慢悠悠地說著,「全清了,以後這卡就給你了。」

    「工資卡啊?」

    「嗯。」

    「都給我?」

    「都給你。」

    「你不要零花錢?」

    「我吃飯不是在基地就在家裡,平時也要穿統一制服,單位有班車,沒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不用給我留。」

    歸曉咬著下唇笑:「也對。」

    全副家當連帶人,從明天開始就真的都歸她了。

    路炎晨雖然沒這麼說,但如此做了,還做得悄無聲息,徹徹底底,沒半點拖泥帶水,沒任何後路。難怪……他堅持要一歲之後再辦婚禮,原來是早做了這打算,剛好工作了兩年多,債全清了,還夠辦個婚宴。

    「好了,jiāo待完了,走了。」黑暗中那一點火星的亮光也熄了。

    「去哪?」

    「開車轉轉,你去睡會兒,明天的新娘子,」他笑,末了輕嘆了聲,低低地說,「我真沒想過,還有能娶到你這天。」

    她聽得心頭顫了顫,睫毛很快就被湧出來的眼淚打濕了。

    「走了,明天來接你。」

    他沒再囉嗦,上車,在刺眼的車燈光和油門聲中,駛離這裡。

    次日的婚禮超乎想像的熱鬧,趕火車似的被接親,離開大院,向孟小杉家的酒樓開去。又是迎賓,又是照相,婚禮進行曲都走完了,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被人推上去。

    觀禮台上一站,旁邊那個估計這輩子也就穿這麼一回西裝的男人,慣xing地兩指捏住領帶結,扯鬆了些。底下有人起鬨:「晨哥,這你就受不了了?想解領帶入dòng房了啊?」

    路炎晨挑眉一笑,眯了眼去找聲音源頭:「你小子是不是今天不打算回去了?」

    人生最得意之時,倒像回到過去,在鎮上哪哪都要被叫聲「晨哥」的日子。

    那人忙擺手:「不敢,晨哥,這可不敢。」

    眾人鬨笑。

    孟小杉一本正經起來:「最後環節了。讓新郎說幾句感言,說完,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喝多了樓上包房都騰出來了,隨便睡。」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