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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8:12 作者: 墨寶非寶
路晨將後備箱裡最後兩箱葡萄卸到水泥路上:「以後管她叫嫂子。」
「啊?」huáng婷純懵,「你倆什麼時候好上的?……」
「你最近是不是和白村那幾個小子走得挺近的?」路晨未答反問,「注意點兒,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沒啊,你聽誰胡說呢。」
路晨警告她:「你要敢和誰不清不楚,當心我找人把他腿打折。」
huáng婷:「……哥你也太狠了吧,我不就談個戀愛嗎?不行嗎?」
「對,」路晨沒給任何商量餘地,「不行。」
「你簡直就是州官放火……」
「那幾個小子什麼樣我一清二楚,別拿我話不當話。聽到沒有?」
「聽到了……」
路晨教訓完,駕車離去。
到歸曉姑媽家樓下兜了兩圈,看那木柵欄里的小院子,夜色里的糙莓地和葡萄藤,想一想她白日風一樣踩著紅磚鋪成的小路,推開柵欄門,跑來----
手裡還有被她揉得碎掉的葡萄葉。
美得不成樣子。
路晨那時想起了孟小杉剛得知他和歸曉在一塊時,玩笑地和海東說:晨哥這就是長線放遠鷂,高燈照遠路,借著他們這一對埋了這麼久的線,總算得逞了。
孟小杉說得沒什麼不對,他就是放長線,釣了一尾小美人魚。
大學考去了南京。異地戀。
起初他不習慣南方伙食,吃得少,只當給她攢錢買禮物。
大一寒假回北京,照例住修車廠。
工廠里熟一些的老工人見路晨回去,也和放了寒假似的,家裡有事臨時要回去,就讓他這個老闆兒子代班,加班工資和他對半分。這是從他初高中起就有的規矩,大夥都清楚他家qíng況,權當互相幫襯,再給路晨貼補點兒零花錢。
本想著等哪天閒下來,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再去看她,未料小姑娘自己想辦法就來了那天,他人在車底下,被人敲著車門叫出去,說有「漂亮姑娘」指名道姓要他出去還感qíng債……他拎著扳手邁出那扇鏽了的大鐵門,寒風裡,歸曉兩手cha在羽絨服兜里,縮在傳達室門邊上避風,抬頭一見自己時那眼睛明顯地亮了,小鵪鶉似的跑過來:「凍死了。」
……
相處幾天下來,再分開很是捨不得。
但她也就來姑姑家住幾天,不能多留,最後那夜西北風呼呼的,可碰巧廠里沒有多餘的車給他開了。路晨和人借了輛有后座的山地車載她回大院,怕被熟人看到,選了條偏僻路,從相鄰的部隊大院先進,走得是兩個大院相連的小門。
門邊上是臨著山脈腳下的小樹林,歸曉摟他的腰撒嬌不讓他走:「再陪我待會兒,就在這站著說說話就行。」
路晨拿她沒轍,怕被路過的人圍觀,將山地車往樹林邊上一停,拉她的手鑽進樹林。
院裡常有人爬山消遣,走得多了,縱橫多條被踩得結實的土路。
乍一進去,風嗖嗖從耳邊掠過去,歸曉被他牽著走了十幾步,置身在黑暗的林間,還能望到外頭路邊的燈和在風下搖搖yù倒的自行車。
路晨將她腦袋抬著,仰高,親她的嘴唇。
這麼猛的西北風裡,張嘴就能吃到沙塵,兩個人一定要親得如膠似漆才不會又吃風又吃沙的。歸曉被他親了會兒,覺得短短几天路晨就有明顯的長進,分開後,臉躲在他棉服里:「我覺得你接吻技術好了,偷偷和誰學的啊?」
……
這種事qíng全要實踐,比如,用什麼方式,什麼角度和力度,歸曉能表現出來挺高興,他還是心裡有譜的。
「快出去,快出去……」她看見了不得東西,「那裡有兩個土墳……」
又怕黑又怕鬼的小姑娘將他技術好不好的事丟到腦後,攜他出去,可邁出那小樹林又想反悔,除了這林子也真沒合適的地方能躲開巡邏兵了。她扭頭往回推他。
「gān什麼?」
「我們去那邊,」她指林子另一頭,微墊起腳說在他耳根下小聲說,「院兒里還沒熄燈呢,再待會兒。」然後低聲重複:再待會兒……
各種接吻方法,那一晚大院熄燈前算是試了個遍。
面對喜歡的人,誰都一樣,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拿給她。可他總想不出,能送她什麼,她還沒和自己在一塊那陣,記得歸曉曾多看了兩眼他的手機。在當兵前,他一股腦將錢都拿去買了新的,帶回北京給她,也算是一貧如洗入了伍。
到部隊上,更沒機會接觸小女孩喜歡的東西。
頭一回摸槍,他撿了空彈殼回去。
照新兵連連長說的,在地上沒事打磨兩下,個個都磨得金光鋥亮。雖然歸曉對這東西並不稀罕,從小就見,但他在這偏僻的地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送人家的,這個還稍許能講出點意義來,可惜的是他攢了半抽屜的子彈殼,也沒送出去。
第四十一章 歸路向何方(5)
分手那天。
歸曉是在校門口對面的電信局大廳里打得電話。
IC卡的公用電話機,在電信局大廳一側的落地玻璃窗旁邊排了六個電話,都有人。歸曉排隊等,等到快晚自習開始了終於有個阿姨讓了位置。
她坐上黑色皮座椅,將IC卡片cha吞卡的fèng隙,撥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四個月。
打過去電話不是人不在部隊,就是不方便接電話。難得通上話,她委屈抱怨,他就不說話……到現在給他打電話都怕了,許多時候掛了電話她就後悔,這幾個月自己的脾氣怎麼就這樣了,不近人qíng,句句帶刺。
她想說,路晨我家裡出事了……
她想說,我天天在家,看我爸媽鬧離婚,還看見那個女的了,以前我可崇拜我爸了,現在特別恨他,也可憐我媽。晚上睡不著,上課聽不懂,每科老師都找我談話……
今晚更想說,我說要檢舉我爸,他把我東西都扔出來了。
好多話壓在心裡,可他又不能回來。
等了許久,電話那頭的他終於出現:「歸曉?有急事?」
她聽到他微微喘著氣,眼淚撲撲落個不停:「是不是這麼晚給你打電話,不方便?」
他沒否認:「還行,快點說,沒事。」
她排隊就等了四十幾分鐘,馬上就晚自習了,晚飯都來不及去食堂買……
「歸曉?」路晨低聲叫他的名字。
「我想聽你說話,你多說點行嗎?」歸曉輕聲說,吸了吸鼻子,在校裙的口袋裡翻紙巾,沒有……迫不得已用手背不停去抹眼淚,láng狽極了,「……我想你了,路晨。」
「感冒了?熱傷風?」
「有點。」
「去買點藥吃,好不好?」
「嗯……」
後邊一個公用電話的人看到歸曉蜷著身子,頭抵在電話旁的塑料板上在哭,還死活不肯哭出聲,冒頭張望這裡瞧熱鬧。
「怎麼不說話了?」他略頓了一頓,「要沒事,我先掛。記得去買藥。」
「……別掛行嗎?」
「等集訓完我找你,再等三個月。」
「路晨你別掛行嗎?我都快四個月沒和你好好說過話了……」
「……」
她繃不住,哭出了聲。
那邊在這四個月聽她哭了太多次,一個在北京,一個在邊疆,完全的束手無策。他不懂,也無從下手勸,聽著話筒里她哭到難以自抑,哭到哽咽,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說話,一定要用哭來解決……
「歸曉,你能懂事一點嗎?」
「……不能,憑什麼誰都要我懂事?」
他在電話間裡,手握成拳,壓在毛玻璃上,從小臂到手都在微微發抖。整個人像是一根壓低拉伸的弦,被無限地下壓著……在她的哭聲里,qiáng迫自己冷靜,再冷靜:「掛了,等我集訓完----」
「路晨你要再敢掛我電話,再也沒下次了……你這輩子也別想再見我……」
只要一想起這個片段,話筒里的盲音仍清晰在耳邊。
可他卻不說清真是自己按斷的,還是歸曉一氣之下扔了話筒。
這線一斷,就將近九年。
***
許曜當天和歸曉父親一起返程回北京。
臨行前,岳父大人單獨去病房見了路炎晨,身後跟著兩個基地來的領導。歸遠山依舊拿著上級的腔調,不願當著外人面看出他這個岳父對女婿有特殊優待。路炎晨慣來也是公事公辦的xing子,等兩位領導和岳父結束慰問。
歸遠山握住他的手:「辛苦。」
兩人目光相匯,歸遠山又輕拍拍路炎晨的手背。
當晚,歸曉帶女兒去見親爸。
由於娃還太小,兩手能捧起來的小身子板,她不敢自己抱過去,讓護士幫忙推那個帶著滾軸輪子的小嬰兒箱,去給他看過。路炎晨在護士指導下學著去抱嬰兒的神qíng,倒比他拆彈要小心,抱了沒多會兒又怕他自己坐不穩摔了女兒,小心遞還給歸曉。
頭一回做爹,雖抱著的姿勢很不美觀,但也算是真真切切抱過了。
路炎晨身體素質好,不久就能下病chuáng。
他重傷的地方是背部,可身上大小傷也不少,腿也骨折了,只得拜託護士帶自己去給老婆個驚喜。護士也是有心人,送他進病房後,說好一個小時後來接,就給這對小夫妻讓了空間。
門內,病chuáng旁的布帘子半遮半掩著,能瞧見歸曉的腳丫一翹一翹地,在勾那個透明的嬰兒箱,嘟嘟喃喃,估摸是想唱搖籃曲,可又不會,就在那兒裝腔作勢。
路炎晨推著輪椅過去,挑了帘子,看她正咬著個大吸管在喝奶茶。那不成調,詞也背不全的搖籃曲戛然而止,她驚訝:「你能下chuáng了?」
「坐月子能喝奶茶嗎?」他關心的是這個。
「能啊,喝這個奶會多。」
她將奶茶的紙杯撂到chuáng頭柜上,將那小嬰兒箱挪到他面前。
小女兒睜著眼,在很嚴肅地蹬著腿。特有節奏。
「昨天我還奇怪,她都不笑的,我還想完了這個脾氣要隨你,我可受不了,」歸曉在病chuáng上,胳膊輕壓在嬰兒箱的邊沿,「醫生就說,起碼要一個月後才能笑。」
他右手探到女兒的臉邊,用指腹輕颳了下那小臉。
女兒停住,毫無預警,哇地哭出聲。
……
「……是餓了。」歸曉憑沒當幾天媽的經驗,安慰路炎晨。
她熟練地將女兒抱了,剛要餵奶,又覺不對。
路炎晨全然一副「不錯,終於能看到是如何餵奶」的態度,泰然自若往輪椅上一靠,等著看。「有什麼好看的……轉過去,轉過去。」醫生教她怎麼餵奶時她就窘得不行,猛當著路炎晨的面----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