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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6:28 作者: 紅九
此時此刻她覺得悲傷就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對著她兇狠的兜頭罩下來,讓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即便覺得再委屈也不得不去面對與承受。
她再也忍不住,傷心的哭起來。
雖然沒有發出聲音,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顆又一顆,滾滾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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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到人了!」
好多人向卓燕圍過來。
「呀!好像挺嚴重的!」
卓燕坐在地上,淚眼朦朧中,感覺有人扒開人群擠進來,湊到她身邊蹲下,對她急急地問:「你怎麼樣?哪裡疼?要不要緊?」聲音聽起來無比熟悉,其中似乎充滿焦慮和擔心。
卓燕抬起頭看向來人,一邊流淚一邊哽咽出聲,「是你砸到我?」
對方見她一臉梨花帶雨,不由蹙緊雙眉,輕輕點下頭,柔聲再問:「告訴我,你哪裡痛?」
卓燕抽著鼻子,用手扶了扶頭,「這疼!」淚眼朦朧的又指指左腿,「疼!」哽咽的吸著氣,再指指右腿,「也疼!」一路指下來,淚珠霹靂啪啦的掉不停,紅紅的眼睛和鼻頭看上去好不可憐,直攪得人心頭髮軟。
指來指去,似乎全身都在疼。
就著這股說不清的疼勁,卓燕忽然覺得無比委屈。
她一下子放聲哭起來,嗚嗚咽咽的說:「頭疼!腿疼!心疼!胸口疼!渾身哪都疼!」
對方額前已經開始滲出汗珠。
卓燕的眼淚一顆連著一顆滾下來,一顆又一顆砸在她身上或地上,瞬間隱去,留下暗濕的痕跡。
那些淚珠像帶了重量,壓得他快要透不過氣。
她看著他一抽一抽地問:「你是不是、故意的、氣我騙你、就報仇、就砸我!」
她本來問得無比傷心,卻把對方聽得無奈抓狂到笑起來。
「我在你心裡,就那麼壞?」
張一迪嘴邊帶著一抹自嘲的笑,看著卓燕一字一字地問。
●︶3︶●
卓燕那一下,好巧不巧,正是被張一迪給砸到。
她看他一眼後,低下頭自顧自哭得傷心傷肺,無論他再問自己什麼,她都不肯說話。
張一迪試著想去扶她起來,她剛剛挺起一點點,就頹然的又坐回地上去。
她臉色變得越來越白,白得幾乎有些悽慘。
他看得不禁有些焦急起來,切切地問:「你是不是疼得厲害?」
她胡亂點點頭。
的確疼得厲害,尤其是她的右腿。
她吸著氣的哭,一抽一抽的聲音裡帶著嘶嘶的風,聽得他心煩意亂。
再顧不上其他,他豁出去的探過身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她「啊」的驚叫一聲。
她只聽到他說:「稍微忍一下,我這就帶你去醫院!」便感覺自己在一陣飛旋的風裡向著學校門口快速移去。
那股飛旋的風中夾著他汗水的味道,也夾著他怦怦的心跳。
這是她第一次與異xing有這樣親密的接觸。
她感覺到橫在自己後背和膝下的他的兩隻手臂,蒼勁而有力,她被他抱得穩穩的。
她被他奔跑的慣xing衝撞得不由自主靠向他胸前。
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沉穩的鐘擺在不疾不徐的來回遊走,咚嗒咚嗒咚嗒,聽起來讓人莫名心安。
漸漸的,她止住了淚。
第一十八幕
半躺半靠在病chuáng上,卓燕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兩條腿。
一條被開水燙傷塗了藥,一條骨折打著石膏被吊在chuáng尾。
不過是接個電話的功夫,想不到竟修煉出這麼一個悲慘境界來。
她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下半身,努力想讓自己通過凝視來接受悲催事實。
張一迪站在病chuáng前看著她。
他兩條眉毛一直皺在一起。
「別太憂慮,」他說,「醫生說如果恢復得好不用幾天就可以出院,燙傷不算要緊,很快就會好,骨折稍微麻煩些,需要養得久一點。」
卓燕抬頭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別人半身不遂都是不遂在左半身或右半身,這樣就算走起路來人有點偏,可畢竟還有個自理能力。我就與眾不同了,我是論上下半身不遂的;不過還好是下半身,要是不遂在上半身的話我就變成張海迪了!」
張一迪看著她,眉心蹙得更緊,眼睛幽黑像兩汪深潭,悠悠之中隱隱閃爍著別樣的光。
像是有些懊惱,也像是忍不住在自責。
「還痛不痛?」他輕輕問。
卓燕搖搖頭,「不痛了!」歪一歪頭,咧嘴一笑,看著他說,「那個,你別再皺眉了,再皺你的眉毛都要變成麻花了!斷腿的明明是我,可是你的樣子看起來比我還愁!」
張一迪稍稍放鬆下來。
低頭沉默一小會兒,他忽然抬起頭,神qíng有些凝重,看著卓燕說:「我並不是故意!」
卓燕愣愣的瞪著眼睛,「啊?」反應過來張一迪是在對自己澄清,趕緊擺擺手,「嗨,沒事沒事,我剛才仔細想了想你肯定不是故意砸我的。我那時候就是疼糊塗了,亂說的,你別介意。再說你還送我來醫院了呢,我應該謝謝你才是!」
頓了頓,先輕嘆口氣,忽然又咧開嘴巴笑嘻嘻地說:「之前我辦錯事qíng惹你生氣,一直覺得很過意不去,總感覺自己好像欠你點什麼似的,這回可好了,你把我砸了,就算是我還給你了吧!不如從現在開始,咱倆扯平,誰也別生誰的氣,你說好不好?」
說到最後好不好三個字時,他聽得出,她聲音里充滿期盼。
他看著她,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深深的,像從兩汪幽泉深處反she出來的兩道水光,晶亮耀眼,閃得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收斂視線慢慢低下頭。
「呃……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不會借著斷腿跟你要求這個要求那個的,」她低著頭,手指攪著套在身上的住院服,絮絮叨叨的自行說下去,「其實我已經沒什麼要緊的了,不如你回學校吧,都耽誤了一下午的課了……」
張一迪突然打斷她。
「卓燕,」他喊她,她愣愣抬頭應,「啊?」
他看著她一眨不眨,看得她幾乎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怎、怎麼了?」她滿臉小心地問。
他抿抿嘴唇,皺一下眉心。
靜謐空氣似乎吞咽掉不知誰的一聲呢噥嘆息。
他慢慢搖搖頭,「沒什麼,」一隻手伸進褲子口袋,「就是想說,你的手機恐怕不能用了,」他把自己的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遞給她,「不如你先用我的吧,裡面的手機卡是你自己的。」
她那時只顧哭得一塌糊塗,由他幫她從手機殘骸里撿回了卡。
卓燕一臉呆呆的問:「我用你的,那你用什麼啊?」
張一迪答:「我還有另外一部,放在宿舍里。」
聽他這樣說,卓燕手下手機。
開了機,收到一條簡訊息。
顧成問她怎麼突然掛斷電話關機了,還說自己要進實驗室,最近會很忙,以後再同她聯絡。
卓燕心裡湧出一股酸澀,這股酸澀溺得她想要從鼻子裡面向外嗆水似的難受。
她有些哀傷的想,也許一切都是天意,註定她和顧成之間會磨難多多,連通個電話都要搞得她半身不遂,手機報廢。
盡力壓下心頭那股悲愴感覺,卓燕告訴自己,要堅qiáng起來,不要總是去想那些會讓自己不開心的事。
不開心的事qíng想多了,總有一天人要變得消極抑鬱的。
她的眼神遊離向張一迪褲子口袋上面,左瞄右瞧間,忽然很脫線的問:「別人打球身上好像都不帶這麼多東西的。你口袋裡除了錢包,居然還有手機,真不可思議,你揣這麼多東西在身上,蹦啊跳啊跑啊沖啊的時候,難道不會把它們甩出來嗎?」
她問得極其認真,仿佛這是個生死攸關的大問題。
張一迪卻撇著嘴巴笑起來。
她訕訕地摸摸劉海,小聲囁嚅:「難道我的問題很好笑?」
「我的口袋有拉鎖的,」他回答她的問題。
嘴巴上尤自帶著淺淺弧度,看起來既愉悅又好看。
「所以不論口袋裡面有什麼,都不會被甩出來!」
為她解惑完畢,他依然看著她,眉眼間竟是一副yù言又止的樣子。
很明顯,他有話想對她說。
可等了半天他也沒開口。
卓燕抬手又摸了摸額前劉海,忍不住先出了聲:「那個……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啊?沒、沒關係,想說什麼,儘管說好了,百無禁忌的!」
張一迪慢慢點點頭,皺了皺眉心,嘴巴張了張,好半天卻依然沒有發出聲音。
又隔了一會兒,他才慢聲地問:「還疼不疼?」
卓燕又是一愣。
憋了半天,他難道只想問她這樣一個問題?
她回他:「其實這問題你剛才好像已經問過了,呵呵!」gān笑兩聲,眨巴眨巴眼睛,她又說,「好吧,有問必答人品好。其實還有點疼,不過是在可以忍受的疼痛範圍內。」
張一迪再慢慢點點頭。
從他心底響過一聲淡淡嘆息。
其實剛剛他真正想對她說的,是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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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張一迪下樓去買飯。
回來時病房裡多了路陽小余孫穎,三個人正擠做一團圍在卓燕腿邊,你拱我推互不相讓。
激烈的肢體糾纏還伴隨著血腥的叫嚷吶喊。
「躲開躲開,這塊地方我先占的!」小余尖著嗓子嚷嚷著。
路陽推搡著她,「你給我邊去!當占座呢怎麼?你都霸占多大面積了還想占!你個面霸!不貪心會死呀!」
孫穎語氣頗含不屑,「非可一個地方搶,有這功夫我都占領廣袤土地了,真是兩個缺心眼的貳姑娘!」
卓燕聲音最悽厲,「你們太無恥太沒有人xing太缺少天良了!我是患者啊!我是病人啊!我臥chuáng不能動啊!都考慮一下我的心qíng好伐!你們倒是給我本人留點地方呀!!!」
仔細看過去,她手裡還揮舞著幾張破舊人民幣,「喂喂喂,你們三個人表那麼臭無賴,不是說好小腿一處兩塊、腳面一塊、腳底五毛嘛,你們這點銀子已經不夠了,想繼續畫趕緊補錢補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