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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4:01 作者: 靡寶
    「但是如果你們正在看這個視頻,那麼這筆遺產又被信文你奪了回去,是不是?」

    第68章

    郭信文面色煞白, 放在膝上的手細細顫抖。

    「為什麼?」他低語。

    「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麼這個時候才告訴你們。」郭長維緩緩笑起來, 臉上所有皺紋一齊舒展,「是的, 我本可以在時候公布遺囑的時候就告訴你。但是我沒有。如果那時候就說了的話, 也許你就不會想方設法地把股權奪回去了, 是不是?」

    「難道不是嗎?」郭信文低語,「還是你就想看我出醜?」

    「信文, 我就是想讓你看清楚你自己。」郭長維肅聲道, 「你當年口口聲聲說你愛雨生,痛斥我涼薄寡義, 不懂愛情。可是你瞧, 你所謂的愛情, 也不過如此!你對你愛的人,連這點信任都沒有。而且事隔多年了,都還耿耿於懷,不讓曾經愛過的人過好日子!」

    冰冷的汗自郭信文額角潺潺滾落。他雙目發直, 竟然一時不知什麼反駁。

    「我知道, 我讓你誤會雨生品行不端。但是你不僅沒有信任他,甚至從來沒有認真去求證過?那些誤會其實都非常站不住腳, 雨生自己也多次嘗試向你辯解。可是你太自負,太傲慢, 根本不屑聽他說。」

    郭信文緩緩轉頭朝江雨生看去。江雨生如石雕般端坐著, 面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仿佛沒有聽到郭長維的這番話。

    「是的。」郭長維笑, 「作為親爹,我有意讓你吃這一個教訓,代價就是讓你和愛的人錯過。信文,高傲自負會讓你付出更大的代價,甚至危及到整個集團。錯失愛人,已是能給你敲響警鐘,傷害又最小的教訓了。」

    郭信文嘴唇翕動,卻說不出半個字。他如老狗般喘著,把汗涔涔的臉埋進了雙手裡。

    郭長維又溫柔地說:「雨生,我真對不起你,利用了你,還在你面前扮演一個慈祥的長者。我是一個自私的人,不配你的仰慕。你是個有慧心的孩子,你的人生道路還很長。但願和我們郭家剝離了後,你能有更好的人生。我祝福你。」

    視頻結束。

    孫律師合上了筆記本,輕聲說:「我給你們倒杯茶。」

    他起身出了門,體貼地將辦公室留給了這兩個人。

    寬大的窗外已扯上了一張白蒙蒙的雨簾,閃電時不時竄過重簾。辦公室鬧中取靜,甚至能聽到桌上時鐘走動的嘀嗒聲。

    尷尬就像泥濘的沼澤,兩人深陷其中,既無法自救,又無力幫助對方。

    直到江雨生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暴雨中的城市有種末世大片的感覺。紅綠燈在暴雨里孤零零地閃亮,正是早上九點,可路上既無行人也無車。

    江雨生生出一種荒誕的念頭:也許他們已在剛才同世界隔絕在了兩個空間,外面的一切都是虛擬的幻想。

    一串沉重的腳步聲,郭信文來到了江雨生身邊。

    江雨生側頭,低聲問:「有煙嗎?」

    郭信文看了他一眼,從懷裡掏出煙和打火機。

    香菸自指間裊裊升起,飄在兩張面孔之間。

    郭信文的臉色同窗外是天色一般難看,眼中一根根血絲浮現,連梳理得油光水滑的頭髮,也有一縷耷在了額前。

    江雨生同情地看著他:「我們認識有多少年了?」

    郭信文凝視著江雨生的目光忽而飄向悠遠的過去。

    「十二年了。我腿上還打著石膏,在花廳里午睡。你走進來,把我驚醒了。那年我才二十一,而你還沒有滿十八歲。」

    江雨生垂下眼:「時間過得真快。」

    離家後的江雨生,先是借住在江雲生男朋友的出租屋裡,還天真地盼著父親能消氣。

    可當盛夏來臨,學期結束,江雨生也終於接受了父親暫時還不能接納他的現實。

    於是江雨生在准姐夫的介紹下,跟著他的朋友離開了這座他出生和成長的城市,開始四處打工,獨立生存。

    沒有身份證的江雨生最初基本找不到什么正經工作。

    他做過超市售貨員,做過餐館跑堂和後廚案板,手上被熱油濺得起一串水泡,依舊要洗足十個小時的碗筷。

    他睡過大通鋪,和六個打工仔擠在一間不足十平米的房間,唯一的窗戶對著別家廚房的煙道。那油煙氣浸入髮膚,江雨生搬走後將近一個月,都還能在身上聞到。

    江雨生也遇到了了形形色色人。

    社會底層眾生百態,全都赤裸裸地、各顯神通地爭奪著上層遺落下來的一點資源殘渣。那其中的苦辣辛酸,讓出身教師家庭,生長在書本塔中的江雨生大開了眼界。

    江雨生還遇到了同類人。

    城市藏污納垢的角落,當陽光西去,昏暗的街燈陰影里,有一個個幽魂浮現。

    在這片街區的這條巷子裡,這些見不得光的肉體靈魂全都明碼標價,任君挑選。

    男人,女人,還有許多年紀並不比江雨生大的男孩。

    令江雨生覺得驚異的是,客人們中竟然不乏衣著光鮮者。有的悄悄潛入,有的鮮衣怒馬。但是目的都一樣。都是將自己無法見光的欲望發泄在這片似乎能包容萬物的黑暗之中。

    江雨生就曾撞見過一個鄰居男孩接客的場面。那毫無遮掩的、扭曲的身體,和人們臉上猙獰原始的表情,給他上了生動又震撼的一堂生理課。

    最初的一年裡,江雨生漫無目的地四處流浪。前後兩段生活的巨大落差,讓他迴避思考未來,只能滿足自己生存的欲-望。

    但是自打看過那個露骨的畫面後,江雨生心裡有個念頭:他想回到學校里,回去讀書。他想在夏日蟬鳴中寫那些永遠寫不完的試卷,聽著窗外的冬日寒風,在膝上攤開一本書。

    曾被江雨生視作樊籠的校園成了樂園,曾被當作千斤壓頂磚的書本成了夢想和快樂的源泉。

    確實,有些東西,直到失去後,才知道珍惜。

    這樣行屍走肉地過了一年,江雨生在機緣巧合下,頂替了餐館會計做帳,替老闆挽回了巨額損失。老闆賞識和感激他,又看他年紀小,便推薦去做了一份較清閒,收入又不錯的工作。

    郭家位於市郊海邊的大宅找一名花工,包吃住,薪資豐厚,工作遠比在餐館輕鬆。

    江雨生那時對養花草毫無經驗,他是通過老闆的人情關係才得到這份工作的。但是聰穎如他,私下通過閱讀學習,不過一周後,就已對園中各種花草的品種屬性、養殖方法了如指掌,應用得當。

    那個暮春的下午,江雨生穿著沾滿草屑和泥的鞋子,走進花廳,想要躲避一下午後毒辣的日頭。

    睡在長椅上的少年被他驚醒,一臉不悅地坐起來。

    寬闊的肩膀,修長的身軀,蓬鬆的頭髮。少年穿白色T恤,半身沐浴著斑駁的陽光,面容俊美猶如教堂里的天使像。

    「我們那時候都年輕。」江雨生說。

    郭信文說:「我們當時也毫無準備。」

    大宅子裡只住著郭信文一個主人,管家和廚娘平日無事也從不出來。郭信文悶得長霉,萬幸得到了江雨生陪伴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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