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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4:01 作者: 靡寶
    「你說過,成熟的標誌就是不再輕易說『永遠』兩個字。隨著時間推移,總會有對你更重要的人占據你的生活的。」

    顧元卓搖頭:「不,不會有的。我會回來的。不論雨生等不等我,我都會回來的。」

    敏真不屑:「麥克·阿瑟將軍也說過同樣的話。」

    顧元卓被她逗得破涕為笑:「不,你舅舅不是北韓,我也不是個粗暴的征服者。」

    「回來又如何?」敏真氣鼓鼓道,「舅舅這麼優秀,他肯定會有很多追求者。到時候他早就有別的愛人了。電視上都說,能破鏡重圓的,其實不過是沒有找到更好的人罷了。」

    顧元卓笑,幽深的眼中忽而閃起一抹精光,如流星划過浩瀚夜空。

    他說:「沒關係。我會努力讓自己成為他所能找的最好的男人。」

    敏真在心中暗暗譁然。突然地,她又不太憂傷了。

    顧元卓離別前最後這幾日,生活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學校還未開學,一家三口可以盡其所能地相守在一起,享受這最後團聚的時光。

    他們去相館拍了合影,下館子吃最喜歡的菜,一起進電影院看恐怖片。顧元卓和江雨生嚇得面無人色,敏真反而是最鎮定的那一個。

    都說犯人上刑場砍頭前,都會吃一頓好飯。敏真覺得他們一家現在就在吃這頓最後的晚餐。

    他們還拜訪了顧太太的新居。

    顧太太的環境很不錯,住城郊一處山清水秀的別墅小區。雖然是聯排別墅,但戶型通透寬敞,裝修亦簡潔大方,全靠各色藝術品做裝飾。

    敏真相信,屋內的那些畫作和藝術品,遠比這套房子值錢許多。所以顧太太才有能力在丈夫破產後,還能支持兒子去國外創業重來。

    這房子也是顧太太名下的物業之一罷了。她帶著林媽在這裡也不過是暫住。等顧元卓在大洋彼岸安定下來,顧太太也會隨即啟程前往巴黎。那裡如今才是她的大本營,還有她的情人在等著她去團圓。

    顧太太客客氣氣地向江雨生致謝:「多虧有你,元卓才能重新站起來,你是我們顧家的恩人。」

    江雨生和顧元卓相戀兩年,從來得不到顧家的承認和尊重,最後還是靠他將3%的股權拱手相讓,才換取了「恩人」這個稱呼。

    江雨生再不想承認,自己終究還是不自覺地陪太子讀了一場書。

    不僅如此,國破家亡,內憂外患,先帝駕崩,新君登基,統統由他一手扶持操勞、鞠躬盡瘁。

    如今狂風暴雨過境而去,局勢逐漸穩定,年輕的帝王打算遠走長征、收復失地。江雨生這個擁立有功的老臣,也到了退位讓賢的時候。

    顧太太用更加感激、隱隱興奮地聲音對顧元卓說:「倒頭來,還是許家最有人情,最講義氣。我本抱著試一試的打算,沒想你許叔立刻滿口答應。當年你爸太狷介,多虧人家不計較,還一直記得當年我們曾幫助他公司起死回生。」

    這顧太太怎麼突然就腦子裡少了根筋。旁邊還坐著一個為了顧家出錢出力的江雨生,卻是抬頭對著半空中那個不見人影的許家大唱讚美詩。

    敏真忍不住替江雨生抱屈。

    失去了那3%股權帶來的紅利,江雨生的私人實驗室計劃泡湯,今後還要繼續呆在學校里,為人事傾軋掙扎,為了爭取經費而卑躬屈膝。

    他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江雨生倒是無動於衷。

    他即將成為顧家的一段歷史,再沒有什麼可以壓榨的剩餘價值。顧太后頒發了他一枚恩人獎,自覺全了人情,無需再在他身上多花心思。

    而那將要扶持栽培顧元卓的許家,才是顧家新的救世主,才是需要香火祭拜的金菩薩。

    可就如江雨生對顧元卓說的,他如今做每個決定,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成全自己。幫助了顧元卓,他才能安心。所以他並不後悔。

    ***

    敏真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見到那位在顧太太口中如救世主般的許家人。

    那是隔日的早晨,江雨生和顧元卓一起出門買菜。敏真獨自在家,正在做她的寒假手工作業,一個建築模型。

    門鈴響起時,她還以為是顧元卓他們忘了帶鑰匙,沒想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也沒想到會是個小女孩來應門,俊秀的眉頭微微皺起。

    「我找顧元卓。」男人遲疑地說。

    「顧叔叔很快回來。」敏真大大方方開門讓他進來。

    她不覺得這樣一個西裝革履,香水氣繚繞,連眉毛都修理得如此精緻整齊的男人會是個壞人。

    男人自打走進屋,眉頭就越擰越緊,簡直好像走進了難民營,步步驚心。

    屋內不算很整潔,敏真的模型零件丟得到處都是,膠水的氣味酸臭刺鼻。樓下的人家大概又在炒辣醬,嗆人的油煙氣從密封不嚴實的通風口竄入屋內,瀰漫滿了整間屋子。

    這是生活的氣息,敏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顯然男客並不認同。

    家具看得出來全是廉價貨,沙發上居然還有一層罩子,且胡亂堆放著各種書卷資料。

    陰天,屋內只在餐桌上放一盞小檯燈,慘澹的燈光映襯得牆壁霉灰,處處衰敗潦倒。

    男人小心翼翼地在沙發上坐下,隨即又跳起來。原來下面還藏著一枚暗器,是一把小小的指甲鉗。

    這間屋子不僅清貧陳舊,還處處暗藏殺機。顧元卓怎麼能安然地繼續住在這裡?

    敏真自廚房端了一杯熱茶出來。

    舊玻璃杯,配上超市買來的廉價茶葉,茶湯的顏色同尿無異。

    男人碰都不碰這個杯子。

    敏真倒是對這個客人十分好奇。她還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見到長得這麼漂亮的男人。

    同顧元卓的俊朗剛毅,以及江雨生的斯文清雅不同,這男人好似一個精緻的面人。他顯然有點混血,肌膚賽雪一般白,嘴唇紅潤,五官精美得如同畫筆細細描繪出來。

    大抵天下的美人都有一股傲氣。這男人穿著精美的西裝,手戴鑽表,目光掃過屋內,滿眼都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敏真便也對他冷冰冰。

    男客問:「顧元卓去辦什麼事了?」

    「顧叔叔買菜去了。」敏真說。

    男客露出驚駭之色,不遜於聽到顧元卓去搶劫銀行。

    敏真冷笑,語氣充滿孩童的天真:「顧叔叔做飯可好吃了。叔叔您中午留下來吃飯吧。」

    顧元卓還下廚做飯?

    那個一度連燒熱水都不會的人,如今不僅淪落到在男朋友的陋室里寄居,還要買菜煮飯,做盡腌臢俗事?

    難怪顧太太這麼清高的人,都不惜硬著頭皮致電他父親求助,希望能藉助許家的力量,將兒子從泥潭裡救出來。

    不過一會兒,顧元卓和江雨生提著菜回到了家。這位男客又受到了新一輪的衝擊。

    這是顧元卓?

    那個會用漂亮的花體字寫法文情詩,抿一口紅酒就能品出年份和產地的顧元卓?

    他黑瘦,憔悴,舊大衣明顯已不合身,卻無所謂地套在身上,一雙皮鞋至少一個月沒有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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