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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4:01 作者: 靡寶
「別!」顧元卓猛地揮手。
不料動作過大,江雨生躲閃不及,被他的手背啪地扇在臉上。
屋內空氣一時凝固如冰。
郭信文眼中驟然爆發出血光,身體猛地前傾,險些再朝顧元卓撲去。
顧元卓卻是如遭雷殛般僵住,滿臉懊悔。
「雨生,我……」他喏喏。
「沒事。」江雨生低聲說著,順勢握住了他顫抖的手。兩人手指隨即緊緊扣在了一起。
郭信文額角的青筋狠狠地一抽。
江雨生將顧元卓擋在身後,對郭信文畢恭畢敬道:「對不起,郭總,整個事就是個誤會。我回去後會和元卓解釋清楚的。他有些衝動,做事欠缺考慮。剛才冒犯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
「雨生!」顧元卓拽他,「不用向這種人搖尾乞憐。」
「你別說話!」江雨生回頭丟下嚴厲的一瞥。
顧元卓烏青的面孔扭曲著,用力閉上了嘴。
江雨生繼續說:「剛才的事,如果您還不滿意,我們可以重新再約個時間。我一定誠心向您道歉,力求做到盡善盡美。」
郭信文眼角紅腫,嘴唇裂口,西裝也被糟蹋得一塌糊塗。堂堂集團主席,一向高居雲端、足不沾塵的人物,狼狽得好似被打劫過。
敏真看著,心裡一陣痛快。
郭信文眼底依舊有血光浮動,沉聲道:「不用了,江雨生。我不想再見你。」
江雨生聽了這話倒明顯鬆了一口氣,甚至面帶感激地朝郭信文欠身致謝。
「那麼,告辭了。」
說罷,片刻也不敢逗留,一手拽著顧元卓,招呼著敏真,揚長而去。
敏真經過郭孝文身邊時停頓了一下。郭孝文急忙後退兩步,後背貼在門上,一臉防備。
可敏真只是乖巧禮貌地朝他擺了擺手:「郭叔叔再見。」
然後追著她家大人進了電梯。
郭孝文拍著胸脯,一臉劫後餘生。
「看什麼看?都回工位上去。」郭孝文把秘書們趕開,進了辦公室,反手關上了門。
從頭到尾,郭信文都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哥,傷著了?」郭孝文問,又忍不住八卦地問,「你和江雨生做了什麼,讓顧元卓和瘋狗似的上來就咬?」
郭信文漠然地轉過身,雙手撐著一片狼藉的辦公桌,低垂著頭。
郭孝文忿忿:「這江雨生真是個禍水。只要他一出現就不會太平。還有他家那個小魔頭,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簡直是他的……」
郭信文說:「江雨生把股權雙手奉上,求我們饒過顧元卓。」
「……接班人……什麼?」郭孝文低呼,「他認慫了?」
郭信文的神情不見絲毫喜悅:「轉讓協議我已簽字。你的律師去交接一下。拿了這3%的股權,好好做事,不要再被二房那邊壓得抬不起頭。」
「大哥放心。」郭孝文感激,「屬於我們郭家的東西終於回來了,我會好好珍惜的。」
郭信文點了點頭。
郭孝文又道:「真想不到江雨生居然真的肯為顧元卓做這麼大的犧牲。顧元卓都已一無所有,江雨生居然還願意傾家蕩產來保這麼一個廢物。莫非他們兩人還有真感情?還是他江雨生終於遇到了命中克星。」
郭信文胸膛劇烈起伏,面孔紫漲。
「大哥,江雨生是怎麼求你的?」郭孝文喋喋不休,「他有沒有為當年的事愧疚?他有沒有捨不得錢----」
郭信文突然發瘋般將書桌上僅剩的東西大力掃在地上。
檯燈燈泡砰一聲炸開,筆記本屏幕摔成蛛網,文件紛飛如雪片。
郭孝文連退兩步,噤聲屏氣。
「出去!」郭信文粗喘著,緊閉上眼。
郭孝文恍然明白,不禁露出痛惜。他不敢再多嘴,掂著手腳退了出去。
在這一場戰爭中,似乎沒有人是贏家。
***
敏真隨著兩個長輩搭乘地鐵回家。
午後一點過,整座城市都在這個時刻萎頓著,試圖積蓄一點力量,應付接下來漫長的下午。
地鐵車廂里乘客稀疏,筋疲力盡的敏真得以躺在長椅上,枕著江雨生的頭睡去。
對面也只坐著一個白領。
三十來歲的年紀,髮際線在和歲月的對抗戰中節節敗退,失守的腦門泛著油亮的光澤。但是生活的閱歷積累了下來,堆積在腹部,不知將孕育出什麼來。廉價西裝更是不知多久沒換,襯衫胸口有污漬。工牌掛在脖子上,如一條有待利用的上吊繩。
江雨生和顧元卓看著對方,對方也無精打采地瞥了他們一眼,打了一個呵欠,露出被煙燻黃了的牙齒。
顧元卓輕聲說:「我將來會不會成為這個樣子?」
江雨生問:「你想嗎?」
「當然不。」
「那就不會。」
顧元卓低垂下頭。
江雨生和他依舊十指緊扣。
「元卓。」江雨生說,「郭家已答應撤訴,並且登報表示一切都是誤會。你的行業處罰也會解除。」
顧元卓並無什麼觸動:「你給了他們什麼?」
「那3%的股權。」江雨生說。
顧元卓閉上眼,額角一根細細的血管凸起,隨著脈搏跳動。
江雨生說:「這份遺產本來就不該給我,如今物歸原主罷了。倒是你,你們家,都是被我拖累的。如果當初你沒有認識我……」
「我爸照樣有可能投資失敗。」顧元卓說,「就算不破產,他也一樣會死於癌症。」
「但你不會受這麼多苦。」江雨生聲音輕顫著。
「吃苦麼。」顧元卓嘆,「雨生,其實有時候我想,我們所看到的那些生活花好月圓的人,就真的過得那麼快樂?真的有人能永遠生活在天堂,從來不跌落低谷?我要沒有遇見你,我的人生就會永遠美滿如意?」
江雨生說:「我不知道。但是顧家的禍,是因為我。如果當初我聽了你的勸告,沒有接受這筆遺產,那麼至少……」
「那時候的我們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今天的事。現在的我們,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冥冥之中,一切都是註定。」顧元卓說,「經歷了這個事,我算看清楚了。沒有永遠的伊甸園。再光明美妙的人生里,都有一段繞不過去的荊棘路。」
打了一場架,被潑了一頭冷水,顧元卓頭腦中突然一陣清明。
所有郁躁、消沉、怨忿隨著出拳發泄出來,又隨著冷水沖刷而去。撞破頭也想不出來的難題迎刃而解,纏繞得他寸步難行的死結統統鬆脫。
他冷靜下來,如一台電腦,開始關機重啟。
那些錯誤的、混亂的、繁冗的指令程序統統作廢;所有輝煌的、炫麗的成果也全部清零。他將清清爽爽地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