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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4:01 作者: 靡寶
    顧元卓心想,他真的想回到這裡?

    「元卓?」

    顧元卓皺眉,但還是轉過了身去。

    「真的是你?」林佩儀一臉驚喜地快步走來。

    她約了位男士吃午飯,遲到了半個小時才姍姍而來,過街之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有些難以置信。

    「你還好嗎?葬禮後就一直沒你的消息。」林佩儀目光熱切地打量顧元卓,「老天爺,你瘦了好大一圈。我剛開始還不敢招呼你。你還好嗎?」

    顧元卓這陣子被問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問題。他對答如流:「苟且偷生,好與不好,如人飲水了。」

    林佩儀心疼得俏麗容顏都皺做了一堆:「你不回我的電話和簡訊,我想著你肯定有很多事需要處理,也不敢過多打攪你。聽說你已經搬家了?」

    「是。房子賣了。」

    「那你現在住哪裡?」

    顧元卓頓了一下,說:「住我男朋友家裡。」

    「江教授呀。」林佩儀淡淡道,「他還好嗎?」

    「他也挺好的。」顧元卓不是很想討論這個話題。

    林佩儀眼神一閃,窺到了機遇。她當即就決定放那位倒霉男士的鴿子,改為和顧元卓共進午餐。

    兩人在寫字樓上一間極有名的日料店入座,林佩儀隨手點了兩人套餐。

    顧元卓做了一個以往他從來不會做的動作:他翻開菜單,特意看了一眼套餐的價格。

    一頓午飯,大概要吃掉江雨生三分之一的月工資。

    他不動聲色地合上了菜單。

    林佩儀看在眼裡,心裡亦輕微地咯噔一聲,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已改變了。

    酒菜上來,林佩儀夾著刺身,說:「其實同學們都很關心你。可是大伙兒都還在爹媽手下討生活,對你家的困境束手無策。我聽說張文杰那痴情的小孩兒還給你送了錢去。」

    顧元卓苦笑:「是。但是我沒收。他紅著眼眶走了,一直沒再聯繫。我很感謝他。」

    「他對你真夠痴情。」林佩儀口頭說著,心裡卻是不屑。

    一廂情願的痴情,卻往往總幹些蠢事。

    送錢上門,同打顧元卓耳光有何異?況且張文杰家不過開幾家連鎖娛樂廳,他拿出來的錢,於顧元卓來說也不過杯水車薪。

    江雨生家財萬貫,絕對餓不了顧元卓。顧元卓能咬牙吃男朋友養活,已用盡了他所有自尊,張文杰這蠢蛋還上門給他百上家斤。

    林佩儀一貫都不把張文杰當競爭對手。

    「江教授最近應當也不容易。」她說。

    「多虧他一直在我身邊。」顧元卓並不怎麼吃菜,酒倒是一杯接著一杯,「我對他,無以為報。」

    欠著情人的恩情,還談個屁的戀愛。

    林佩儀問:「你今天過來是辦事的嗎?還是找到新工作了?」

    「我就過來看看。」顧元卓說,「我還沒有開始找工作。要找,估計也無人敢再聘用我。你不知道我的官司?」

    這麼大的事,林佩儀自然知道。

    她訕笑:「我不是聽說這事是個誤會,檢察院已經撤訴了?怎麼,對方不肯善罷甘休,還要起訴你失責?」

    顧元卓點頭,又飲完一杯酒:「今日一審開庭才結束。我們是老朋友,我不瞞你。這事凶多吉少。」

    林佩儀手腳都有些發涼:「他們要你賠償多少?」

    顧元卓說了個數。

    對於林佩儀來說,這數都讓她要忍不住皺眉,更何況如今破產了的顧元卓。

    林佩儀對著滿桌琳琅的菜餚失去了胃口。她放下了筷子,也學著顧元卓,端起了酒杯。

    「江教授怎麼說?」她問,語氣已轉成一副商量大事的慎重。

    「他不介意替我還錢。」顧元卓木然道,「但是我不會要他的錢。」

    「我想你也不會。」林佩儀說,「那你怎麼辦?」

    「律師說,法院判決會參考我的實際情況,不會真要我還那麼多。找工作,賺錢,做牛做馬幾十年,總有還清的時候。」

    「聽起來是對方有意刁難你。」

    「當我不知道?可是他們在暗我在明。也許到死那天才知道自己以前得罪了誰。」

    林佩儀突然發現,她不再覺得顧元卓的落寞憂鬱撥動人心。他的愁眉苦臉和其他男人沒有任何區別。

    第49章

    顧元卓的酒意有點上頭, 忍不住繼續說:「我和雨生整天吵架。我們都知道彼此不容易, 可是依舊忍不住挑剔對方。他看不起我自暴自棄,我嫌棄他囉嗦。他對我也越來越沒有耐心。」

    林佩儀低聲說:「我想江教授這些日子裡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我知道。」顧元卓低垂下了頭, 「我並不是放棄自己。我只是覺得很累, 太累了。只想躺下來, 好好睡一覺。可是他偏偏要叫醒我,把血淋淋的現實攤開在我眼前。」

    林佩儀無言以對。

    沒想到幾杯酒就讓顧元卓現出了原形, 破除封印的頹廢之氣張牙舞爪地自他頭頂騰飛而起。

    顧元卓又倒上一杯酒:「我覺得人就站在一座斷橋上, 必須縱身一躍赴深淵,才能繼續往前走。可離開現在的路, 是否又是對的選擇?我絕對不會寄生在雨生身上, 我也更不甘做一份平凡的職業, 回家洗衣做飯接送孩子……」

    林佩儀嘆氣。她端著酒杯,心思不自覺飄回了從前。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穿著新做的縐紗裙,端著金色的香檳, 去迎接前來參加她成人生日會的小表姐。

    小表姐和她關係並不親厚, 有心來奪她風頭,姣好的身段穿著珠灰色亮片的長裙, 如一尾美人魚。她手裡挽著的高大俊朗的少年,更是帶給林佩儀的靈魂一股從未有過的震撼。

    那少年的面孔如寶石般耀眼, 笑起來, 全世界都放光。林佩儀只要看他一眼,就覺得渾身充滿了神奇的力量, 仿佛隨時可以雙腳用力一蹬,飛上外太空去摘星星月亮。

    而眼前這個黑瘦愁苦、低眉耷眼的男子,原來他的脊背也能彎曲,他的雙肩也會塌陷。他也會忽略別人的臉色,自顧抑揚頓挫地唱著悲慘世界。

    「我知道我要是和雨生商量,他肯定會說:不論我作出什麼選擇,他都會支持我。」顧元卓抬頭看向林佩儀,「我不需要這種盲目的鼓勵。我需要一個指路人。」

    而林佩儀無意識地做出了一個動作。

    她抬起手遮著嘴,打了一個呵欠。

    呵欠還未打完,她已驚覺不妥,急忙訕笑著放下了手。

    但是顧元卓已經閉上了嘴,平靜地看著她。

    「你昨天肯定又加班了。」他的聲音十分鎮定。

    林佩儀感激地抓著這根杆子往下溜,點頭乾笑:「年末了,沒辦法。」

    顧元卓十分體貼:「瞧,都是我在囉嗦,讓你連飯都吃不痛快。」

    「我本來也不餓。」林佩儀低頭看手錶,裝出驚訝狀,「都這個點了?糟糕,我約了客戶談事情。這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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