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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4:01 作者: 靡寶
    時間已快到中午,江雨生做主請陳律師下樓吃頓便飯。他們三人剛在一家粵菜館子裡坐定,江雨生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先前那位珠寶店的經理。

    這經理幾乎是用誠惶誠恐的語氣說:「江先生,您的珠寶還沒有賣吧?我們願意收購!今日就能打款!」

    這劇情的發展脈絡簡直猶如野獸派畫家狂放奔騰的筆觸,令尋常看客如墜霧淵,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江雨生不禁警覺地問:「為什麼?」

    聽得出經理在苦笑:「我也不過是地面跑腿的銷售人員,雲端的變動,我哪裡清楚。不過江先生放心,我以店家信譽擔保,銀貨兩訖,絕不使詐。如果你還願意,請給個地址,我這就過來收貨。」

    這一瞬,江雨生飛快地作出了決策:「好,我把地址發過去,一個小時後見。」

    而後掛了電話,又撥通了孫律師。

    「孫哥,我不賣股票了。」

    「哎呀!」孫律師拍著大腿叫道。他的作派一貫儒雅,這下顯得有些浮誇。

    「我才給郭三少的律師通過電話,對方欣喜若狂,已經去匯報他少主了。你這下……」

    「全推我身上就是。」江雨生混不在意,「就說我記恨郭三當年把我推到荷花池裡,君子報仇來了。」

    孫律師在那頭哇哇叫,江雨生已收了線。

    陳律師嘖嘖,舀起一勺杏花豆腐放嘴裡,砸吧道:「好戲連台轉,還沒落場呢。小丫頭,別看了,趕緊吃飯。吃完了,我們去把你叔叔從大牢里贖出來。」

    對方看似一手遮天,然而陳律師也有他的鐵腕關係。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當天傍晚,顧元卓終於被派出所放了出來。

    顧元卓走出派出所大門時,初冬的晚霞正把晴空染成瑰麗的粉紫色。大門正朝西開,他自陰暗的室內走到霞光之中,抬手遮著額頭。

    還是走前穿著的那身舊衣服,可面孔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數歲,有什麼曾經沸騰喧譁的東西,悄悄沉澱了下來。他蒼白,傾頹,雙眼深陷,帶著令人畏懼的戾氣。

    江雨生帶著敏真站在台階下。

    四目相接,顧元卓一步步走下台階,想去擁抱江雨生,可是又覺得有些彆扭,手半抬不落,找不當合適的地方放。

    江雨生也同樣不大自在。他強笑著,抬手拍了拍顧元卓的肩。

    「出來就好。」

    顧元卓這才抓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

    陳律師忽然感覺袖子被扯了扯,扭頭朝敏真看去。

    敏真發育迅猛,其實論個頭,也並沒有比這小老頭矮多少了,幾乎是大大方方地平視他。

    她輕聲問:「我叔叔的事結束了嗎?」

    「大事沒有,小事則不好說。」陳律師說,「案子是銷了,但是行業協會應該會對他的違規操作作出處罰。還有,客戶表示要對他發起民事訴訟。」

    「錢都在期限內還上了呀!」敏真替顧元卓抱屈。

    陳律師難得有耐心地對一個小女孩解釋:「客戶聲稱因為耽擱了數日才提到款,對他們造成了巨額損失。」

    敏真迅速明白:「這是藉口!他們還不肯放過顧叔叔,非要把他弄得身敗名裂不可!」

    陳律師也忍不住摸了摸和孩子的頭:「別擔心。我看你舅舅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人物,還準備有後手。有他在,你顧叔叔應當能順利軟著陸。」

    敏真的愁眉卻一直沒有解開。

    一家三口終於完完整整地回了家。

    洗漱,吃飯,做家務。

    短短兩日,家中的氣氛卻截然不同了。

    江雨生和顧元卓依舊互相協作地做著家務。顧元卓則一直在迴避目光接觸,而江雨生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沒察覺。

    他們沒有過多的交談,更閉口不提曾發生過的劇變。那種無所忌諱的親昵狼狽倒台,反而讓虛偽的相敬如賓主持了大局。

    顧元卓的人是出來了,可是家中那個詭譎的陰影反而越發壯大。這玩意兒吞噬著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各種負面能量,身軀膨脹,侵蝕著屋內明亮的空間。

    敏真很是不解。明明危機的重頭已經過去了,為什麼兩個長輩反而更不開心?

    她憂心忡忡,又惦記著明日的月考,愁眉苦臉地回房睡覺去了。

    江雨生回到臥室,收拾著書桌上的工作文件。

    顧元卓關了客廳的燈,也走了進來,坐在床上。

    兩人依舊沒有交談。

    夜裡起了風。江宅的窗戶比不得顧宅那麼高檔結實,被勁風一吹,難免咣咣輕響。

    吵鬧,但又有一種懷舊的溫情。

    顧元卓側耳聽了半晌,輕聲說:「我想起當初在你這裡過夜的日子。那時候正是雨季,每到半夜就狂風驟雨。有一次睡前忘了關窗戶,半夜被雨淋醒,我光著身子跳下床滿屋子關窗戶。」

    江雨生還記得那一幕,不禁莞爾。

    他記得自己當時躺在床上,對著顧元卓在閃電中健美如駿馬般的赤-裸身軀吹了口哨。

    顧元卓抬頭,同他目光交接。

    第46章

    江雨生拉過椅子, 坐在了顧元卓的對面, 握住了他的手。

    「陳律師說,對方不肯善罷甘休, 已經發起民事訴訟。我們很快就會收到法院傳票。」

    顧元卓和他十指相扣, 低垂著頭顱。

    短短三十多個小時的關押, 也並未受到肉-體上的創傷,卻在他精神上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破產、喪父、四處借債, 都未能擊倒這個驕傲的年輕人。但是牢獄之災, 卻讓他第一次折斷了骨頭。

    「元卓,」江雨生俯身, 握著顧元卓的手, 低頭親吻,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支撐得很辛苦,但是我希望你能繼續堅持住。」

    顧元卓也躬下了身子,與江雨生額頭相抵。

    他嗓音喑啞, 含著刻骨的委屈:「雨生, 我真覺得命運對我太不公。為什麼他們都在算計我?親爹,客戶, 上司。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值得我信任的?」

    「人總有錯信他人, 導致行差踏錯的時候。」江雨生神色一時恍惚, 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但是, 這終究只是你人生中的一道坎。抬起腳,邁過去,等著你走的路還很長。」

    「我知道。」顧元卓說,「我在裡面的時候想了很多,雨生。那種環境還真的能令人控制不住地去深度思考。」

    「含著金勺出生不是我的選擇,錦衣玉食地長大也不是我的過錯。多少二世祖吃喝玩樂也一輩子過得平平順順,我想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價值,卻遭遇這麼大的挫折。老天爺真的在玩我!」

    「我當時反反覆覆回憶我從聽到我爸的困難,到動用那筆資金時的點點滴滴。不知道你沒有沒有過那種感覺,仿佛著了魔,腦子裡有個聲音和你說:沒關係的,能周全回來的。你是有把握的。我當時想,賭這一把,試試看如何。你還記得你和我說過,我爸是個賭徒----我特麼不也是個小賭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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