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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4:01 作者: 靡寶
    次日,江雨生才帶著敏真搬回他們原來的住所。顧元卓則暫時留在父母家,主持葬禮。

    顧衛東的死轟動了全城。訃告上寫,顧衛東死於突發性心臟病。

    看來江雨生的一念,在顧家這裡成了現實。

    遺體已在美國火化。一個銀罐,裝著顧衛東的骨灰。所有壯志和偉業,到最後也不過這一掊土。

    敏真穿著黑色衣褲,由江雨生牽著,前去吊念。

    葬禮辦得倒非常體面。本城名流竟然大半都來了。

    或許是顧衛東人緣好,又或許是物傷其類。反正就敏真觀察而來,發覺許多和顧衛東同齡的男人臉上的遺憾,都有幾分情真意切。

    一場金融風暴,全球向顧衛東這樣的銀行家,如割韭菜般不知倒下多少。聽說有不少男人因此拋棄妻子遁地躲債。

    做個老賴未嘗不是一條出路,但是顧衛東寧願選擇黃泉路。

    顧元卓和江雨生說過:「爸最怨恨病痛,他覺得生病是軟弱的象徵。偶爾感冒,都極不耐煩,巴不得一粒藥丸下肚就能藥到病除。他接受不了自己的身軀被疾病控制,忍受不了長久的病痛折磨。我有時候覺得,破產才是最後一根稻草。」

    與其被病痛緩慢吞噬,他選擇速死。

    他已度過了恣意風光的前半生。他享受過最奢華的物質,擁有過最美艷的女人,飲過最醇的酒,看過最美的景。地獄和天堂之間的路,他亦不知來回走過多少遭。

    歌德曾寫:我生前當及時享樂,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值得顧衛東留戀。哪怕明知道兒子會因為他最後的自私算計被拖累至深。

    顧衛東只要求和早逝的髮妻李女士同墓合葬。

    那是個同第二任顧太太截然不同的女子。高挑俏麗,笑聲響亮,但是罵起人來,也可以響徹整棟工廠宿舍樓。這樣一個烈火般的女子,卻早早死於一場車禍。

    顧元卓第一眼看到顧衛東的那個金髮情-婦,便相信,父親位於世界各地的那些他沒見過的女人,應該都是同一款。

    這是顧衛東畢生的執念和追尋。

    「爸。」顧元卓在靈前低語,「李阿姨走的是天堂道,你走的卻是黃泉路。你們不會重逢的。」

    ***

    追悼儀式冗長沉悶。敏真坐在椅子裡直打呵欠,東搖西擺。

    隔壁的客人起身離開,隨即又有一個人坐了下來。

    敏真睡眼惺忪地望過去。那人也恰好低頭看過來。

    「唉?」敏真道。

    那男人身軀猛地後仰,椅子重心偏移,險些翻個底朝天。

    坐在前排的一位老夫人回過頭來,抹得白搽搽的臉,皺紋統統嚴厲地繃著,倒吊眼斜瞪了他們倆一眼。

    「郭叔叔小心。」敏真是個禮貌的好孩子,朝郭孝文伸出手。

    郭孝文當她的小手如海葵的觸鬚,忙不迭躲開。身子一扭,臀下的椅子又是一陣咯吱響。

    「噓----」那老太太又扭過頭,惡狠狠地瞪了郭孝文一眼。

    郭孝文不敢動了,怕再有什麼動靜,這老妖婆怕是要舉起巨掌賞他幾耳光。

    「郭叔叔不用緊張。」敏真天真地歪著頭,低聲笑道,「我又不會再尖叫。」

    「你這小魔女。」郭孝文哼道,「我才不信你。」

    敏真依舊笑眯眯:「我的目的早就達成了,為什麼還要辛苦第二次來害你?」

    郭孝文竟然無言以對。

    第40章

    敏真端正地坐好, 認真聽台上一位風韻猶存的女高管抹淚緬懷顧衛東對她的栽培與提拔之情。

    「我自從畢業入職, 就追隨顧總,至今已有二十年了。與其說顧總是我的上司, 他更像一位精神上的導師……」

    敏真相信, 顧衛東或許投資上有走眼之時, 但是對人洗腦的功夫,必定問劍華山、孤獨求敗。

    他自有一套特殊又極能引起人共鳴的理論, 使人不自覺贊同他的觀點, 追隨著他走。他洞悉人心,對人的各種欲-望了如指掌, 出手便直殺三寸。尋常人只有乖乖被他擒拿住。

    所以, 真不怪顧元卓中了他的招。

    正如江雨生所說, 父子之情是天性。外人是體會不到他們彼此之間血緣的召喚的。

    「你家大人呢?」郭孝文百無聊賴,又忍不住來撩撥小孩子。

    敏真說:「奶奶有點不舒服,舅舅送她去休息室了。」

    「江雨生真是上趕著給顧家做賢惠兒媳婦。」郭孝文嗤笑起來,「你舅舅慣會在人前做樣子, 小意奉承的功夫如火純清。不過他算計了這麼些年, 沒想攀上的鳳凰成了落毛雞,富貴豪門轉眼成了破落戶。衝著江雨生手裡那筆錢, 顧家都恐怕不得不認下他這個男媳婦了。」

    敏真冷冷瞥郭孝文一眼,問:「那你家大人呢?」

    郭孝文順口道:「我大哥大嫂很快就來……餵!」

    敏真吃吃笑:「我要是你大哥, 肯定會把你看管嚴。」

    郭孝文吃一塹長一智, 不敢再把這小女孩當作無知兒童對待。自打上次的事後,他私下提起江敏真, 都一律用「江家的小魔女」「那個小妖怪」來指代。每每咬牙切齒。

    「小朋友,我當你是大人了,才和你說這些話。」郭孝文說,「顧衛東餘威猶存,眾人才給顧家一個面子,讓他們體面辦喪事。你看著吧。等人一入土,討債的立刻就上門來。今天怕是顧元卓最後一天安寧日子了。」

    敏真緊抿著唇不說話。

    郭孝文這人,一腦袋刺毛難看,說話口氣也討嫌,但是敏真居然同意他的這句話。

    郭孝文又說:「我家老頭子真神機妙算,偏偏留給了江雨生一筆巨額遺產。你猜猜顧家會不會求你舅舅掏錢填補窟窿?」

    敏真搖頭:「顧叔叔不會向舅舅要錢的。」

    「那就看著郭家洗成白地吧。」郭孝文哼笑,「也沒什麼,無非萬事從頭再來。但是從此以後,他和顧元卓,他才是名利雙全,高高在上的名流,顧元卓卻跌在泥潭裡成了一條要靠你舅舅可憐施捨的狗。你覺得他們倆的感情會如何?」

    敏真的小臉嚴肅地板了起來。

    郭孝文不敢再手賤去揉這小孩兒的頭髮,就是指頭有些痒痒,想去戳一戳她鼓鼓的腮幫子。

    真是奇怪。

    他大哥一家也養了一雙兒女,只比江敏真略小兩歲。兄嫂都是高知人士,養孩子如造火箭一般謹慎精密,生怕一個螺絲沒擰緊,火箭發射出去要落下來砸著自己的腦袋。

    侄兒侄女從小接受高等精英教育,知書達理,文武雙全,將來必定是家族的榮光,國家的棟樑。

    但是他們和江家這個小魔女比起來,卻總缺了點什麼。是不夠機靈,還是不夠成熟?

    這莫非就是天才兒童和普通聰明孩子的區別?

    這時,敏真忽然說:「他們會沒事的。」

    「什麼?」郭孝文沒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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