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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4:01 作者: 靡寶
    而他找不到藏身之處。

    他敲不開任何一扇門,又身無長物。沒有去處,也找不到歸宿。

    但是內心深處有個信念在支撐著他:要堅持走下去,前面有人在等著他。

    他不知道那人是誰,卻因有這個信念,從未停止過腳步。

    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一下從夢魘之中拽了出來。

    「雨生!」

    恢復意識的滋味其實並不好受。中斷的痛覺在一瞬間回歸身體裡,額頭的傷口疼得古怪刁鑽,仿佛有人正往腦袋裡釘釘子,又像有東西正把大腦自傷口往外拽。

    江雨生頭暈目眩,想嘔吐。但是他放心了下來,不再惶恐。

    那人一直緊緊抓著他的手。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那條暗路,不會再跌落進噩夢之中。

    醫生拿著手電筒輪番照江雨生的眼睛,又伸出兩個手指:「這是幾?」

    江雨生疲憊地笑:「這是二。還有,我叫江雨生,今年滿二十七歲,是X大生物系副教授。」

    「很好。」醫生低頭唰唰寫病例,「今天還是要留院觀察,傷口注意不要沾水。還有,年輕人,飲酒要適量。」

    江雨生慚愧:「是,都聽醫生的。」

    醫生領著手下實習生浩浩蕩蕩而去。

    等到門關上,顧元卓坐在床邊,同江雨生四目相接,兩相無言。

    感情在無聲的視線交接中傳遞,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睛裡讀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江雨生的鼻子酸了。他目光濕潤煽動,抬手輕摸顧元卓冒出鬍渣的下巴。

    顧元卓長吁一聲,緊繃的身軀霎時垮塌了下來,俯身將他緊緊抱住,整個人伏在他懷中。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聲音飽含著委屈。

    「對不起。」江雨生的手掌撫著戀人的頭髮,像在給大狗順毛,「真的只是個意外。」

    「自從和我在一起,你就總犯血光之災。去年也劃傷了胳膊。」

    「你不能這麼迷信。」江雨生扯了扯顧元卓的耳朵,「喂,還生氣嗎?」

    顧元卓抬頭瞪著他,兩眼布滿血絲:「你知道現在不論什麼我都會依著你。」

    江雨生只得苦笑。

    這樣的妥協,也算是和解。生活中並非每件紛爭都能如法官判案般劃分出雙方條條對錯,懲罰賠款。得過且過,不要太較真。

    「咳咳。」房間中的第三人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

    兩個大人忙不迭分開。

    「啊,敏敏。」江雨生朝敏真伸出手,很是愧疚,「你昨晚是不是嚇壞了?」

    顧元卓興奮地把敏真拉過來:「雨生,我們給你一個驚喜。來,敏敏?」

    敏真注視著舅舅,張開了口:「舅舅。」

    江雨生怔住,眼眶紅了:「你……能開口說話了?」

    敏真拉起了舅舅的手:「舅舅,你沒事吧?」

    孩子已經一年多沒有開口,口齒笨拙,嗓音沙啞。但是聽在江雨生耳中,卻猶如天籟之音。

    江雨生把外甥女抱住:「舅舅沒事。舅舅有你呢。」

    ***

    江雨生兩天後出院,那日,也是他二十七歲生日。

    顧元卓從酒店定了一桌好菜,點上兩支大蜡燭,又從後院的月季花架上精挑細選地剪了一大束花。

    敏真幫著顧元卓挑花,慢吞吞地說:「花……是送給……女孩子的。」

    她重新開始說話,口齒還很不流利。

    顧元卓把一朵粉色月季插在敏真的頭髮里:「花是送給心上人的。」

    「那我……以後也可以……送花嗎?」

    「你是我們家的小公主,要矜持點。最好還是讓男孩子給你送花來。」

    晚飯,江雨生在燭光中微笑:「又老一歲了。」

    敏真以果汁代酒:「願舅舅……青春長駐。」

    江雨生笑:「那不是成了老妖怪?」

    顧元卓說:「那麼,願年年有今日。」

    江雨生看看戀人,再看看外甥女,將果汁一飲而盡。

    那天,敏真照例早早離席,留兩個長輩在客廳里。

    悠揚的旋律依舊穿透過門板鑽了進來,敏真坐在門邊的地板上,仔細聆聽。

    一把溫柔的女聲唱著:「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而我說,愛是花兒,而你,是那唯一的種子。

    敏真抱著膝,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嚮往著大人們的世界。

    那之後,江雨生和顧元卓又和好如初。

    敏真再沒聽他們討論過郭長維或遺產有關的話題。兩人心照不宣地將這個心結放在了一邊,試圖讓時間去淡化它,或者等待下一個契機來將其解決。

    江雨生頭上的傷疤脫落了,留下一個淺白的印記,不大美觀,但好在可以用劉海遮擋住。

    敏真逐漸覺得,大概生活中很多事也都如此。抹不掉的坎坷和污點,那就遮掩住,繼續把日子過下去。

    事事斤斤計較,追根究底,活得太明白了,往往不快活。

    第25章

    顧元卓也沒有再把陳姨請回來。反正一家人上班上學,在家中的時間並不多,不需要有個住家傭人伺候。

    從那時起,改為家務公司會派人每天下午過來打掃衛生和做晚飯。

    敏真覺得這些鐘點工好似田螺姑娘,每日回到家,屋內乾淨整潔,飯菜飄香。

    而學校也和以前不同了。

    課間休息之際,韓子紹期期艾艾地走到她書桌邊,說:「我知道我媽媽去你家鬧事了。」

    提起這事,敏真就沒好氣。

    韓子紹滿臉通紅,很是為母親無禮的舉動感到羞恥和慚愧:「我代她向你道歉。我媽媽她……她脾氣很大。在家裡也整天和我爸吵架,這才帶著我回外婆家來的。外婆也說她做得不對,不應該去你家胡鬧。」

    敏真說:「那她……以後不會……再來了吧?」

    「哎?」雖然知道江敏真能開口說話了,可韓子紹還是覺得新奇又激動,「不會了!不會了!我也和她生氣了。她再去你家,我就再也不和她說話了!」

    敏真點點頭。她並不覺得韓子紹能約束他那個跋扈的母親,但是至少他道歉的態度值得肯定。

    韓子紹又好奇地說:「原來你的舅舅和我的舅舅在一起呀!那我們不是成了親戚了嗎?」

    這個親戚可攀得教敏真猝不及防。

    韓子紹進一步說:「那我以後放學了能去你家一起寫作業嗎?我還從來沒有去過我小舅舅家呢。」

    好在上課鈴聲及時響起,解救了敏真於尷尬之中。

    幾天後,孫律師把那套豪宅的產權證和門卡鑰匙快遞到了江雨生處。江雨生不多看一眼,將東西一股腦收進抽屜里。

    他沒有和顧元卓提這個事,也並沒有去看過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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