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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3:17 作者: 靡寶
    顧元卓問敏真:「覺得哪只戒指好看?」

    敏真眼珠轉了幾圈,伸手指著櫃檯里一隻樣式非常樸素的男戒。戒指鑲著一圈碎鑽,這個樣式有個名字,叫做「永恆」。

    顧元卓笑起來:「還是敏敏有眼光。」

    他買了兩隻。

    那天回到家,顧元卓換下西裝,親自下廚做飯。江雨生下班回來時,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飯菜,點著五根蠟燭,一瓶紅酒剛剛打開。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橙色光暈下,一切都顯得那麼飄渺夢幻。他似乎又看到了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兩個年輕男子帶著淋雨後的láng狽,四目相接,然後擁抱在一起。那份熾熱仿佛穿越了時空感染了他,讓他臉上泛起紅暈。

    他微笑起來。

    顧元卓溫柔地拉起他的手,引他坐下。他的手慢慢滑上江雨生的頸項,江雨生仰起頭來,他便俯身吻住他。

    敏真悄悄端起自己那份菜,慢慢溜下凳子,回到自己房間裡。

    那天月色極好,滿地霜華,窗欞的影子如同銀紙剪出來似的。一隻蛾子飛進了屋裡,似乎已經懨懨一息。

    樓下隱約傳來音樂聲,那旋律有些熟悉,好像是叫做《天堂里的陌生人》。那一絲一縷從門fèng鑽進來的聲音像只撓人的小蟲,讓敏真忍不住打開房門,從樓梯口往下張望。

    客廳沒有亮燈,屋外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地板上。那台古董留聲機緩緩旋轉著唱盤,悠揚旋律似水流瀉,像是回首間溜走的歲月。

    兩個人擁抱著,隨著旋律輕輕動作,幾乎和周圍環境融合為一體,不留神幾乎看不清。

    他們轉了一身,敏真才發現他們在接吻。她俊美的小舅舅仰著頭,緊閉著眼睛。

    他們擁抱得那麼緊,似乎要把彼此刻進身體裡。

    敏真輕手輕腳地離開。

    年終放假,敏真帶著滿分的成績單回家。她臉上的疤痕已經消失不見,皮膚晶瑩光潔,個子也長高了幾公分。

    只是依舊不說話,問她問題,她會點頭搖頭,但是與人溝通始終處於被動。平時就拿一本書,在家裡找個角落坐下,不聲不響,仿佛不存在。

    要到吃飯的時候,江雨生問傭人:「敏敏人呢?」

    這才看她自沙發角落裡站起來。

    吃飯也是,碗裡飯菜一點不剩,吃完了,把筷子擱在碗上,等到大人都放筷子才下座離開。這些規矩大概都是她在親戚家裡學會的,一次次被挑剔譏諷後,養成了做事一絲不苟的習慣。

    顧元卓對江雨生說:「我希望勞累一天回到家,看到孩子坐在地板上,周圍散落著圖畫本和玩具。看到我,伸開手奔過來。」

    江雨生看他幾秒,說:「顧元卓先生,你老了。」

    顧元卓笑:「當然老了。人的生活一旦安定舒適,心態就向老齡發展,期望看到兒孫滿堂,和樂融融。」

    江雨生伸手撫上愛人依舊濃黑的鬢角,說:「不老不老,你現在還可以抱得動我。」

    顧元卓捉過他的手放到嘴邊,輕輕咬著指尖。江雨生因為長年同花糙打jiāo道,指腹有薄繭。顧元卓的手同他的比起來,倒是細皮嫩ròu了。

    江雨生放鬆全身靠著他,兩個人依在門廊上,一齊看著外面冬景蕭條的院子。

    「公司年終忙完了?」

    「年終忙的是會計,不是老闆。」

    「你那助理小陳攤上你這個上司,不知幸還是不幸。」

    「他當然覺得幸運。我付他高薪。」

    江雨生從顧元卓懷裡抬起頭,問:「你過年不回家看看?」

    顧元卓擰起眉毛:「回去是應該的,但就是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給你下套?你兩腳剛邁進門坎,就關門下閘,把你軟禁起來?」

    顧元卓笑:「那樣我們倆只有牆頭相會了。你可以帶著敏敏日日來顧家哭門,直到哭得圍牆倒塌。」

    江雨生唾棄他:「二百五。」

    顧元卓忽然摟緊他,說:「今年不回去了。」

    江雨生瞪他。

    「以往每年都回去,總是讓你一個人過年。我在那邊魂不守舍,你在家裡淒涼寂寞,兩頭都不好過。今年我們一家出國過年,遠遠避開。」

    江雨生低著頭沒說話,眼底一片溫qíng喜悅。

    那是敏真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出國,也是第一次出遠門。

    機艙門一打開,外面的滾滾熱氣就撲了進來,還穿著冬衣的客人頓時都呼喊起來。敏真這才知道,位於赤道的印度,氣溫和她住的地方相差那麼大。

    這裡的悶熱cháo濕,傳統建築金碧輝煌,上面奇神怪shòu叫人眼花繚亂。當地人個個濃眉大眼,妙齡女子出奇的豐潤婀娜,眼含秋水,溫柔多qíng。空氣中飄dàng著咖喱的氣味。

    泰姬陵如圖片中那樣,晶瑩皓白,池子裡蓮花盛開。雖然遊人嘈雜,但是始終維持著一份聖潔和清寧。

    敏真落後一步跟在大人後面,看前面兩個人手牽著手。江雨生小聲地說了一句話什麼,顧元卓眼神閃動,兩人相視一笑。

    這份曖昧和默契,自然是小小的敏真理解不了的。

    忽然涌過來一批日本遊客,爭著照相。一回頭,江雨生就發現失去了敏真的蹤影。

    兩個大人頓時嚇出一身汗。現在是旅遊旺季,泰姬陵里人流量那麼大,萬一孩子被拐帶了怎麼辦?

    江雨生說:「我們分頭找,門口集合。」

    兩個人一個往裡走,一個去找工作人員。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衝著這邊奔跑過來。

    江雨生驚喜,展開雙臂:「敏敏!」

    敏真跑到他身邊,卻沒有撲進他懷裡。她站住,然後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緊緊拽著。

    顧元卓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腦袋:「不跟緊嘛,給拐去賣做童養媳。」

    敏真抬頭掃了他一眼,分明含著埋怨。

    江雨生笑:「是我們不對,不怪敏敏。」

    這兩人卿卿我我若無旁人,像在度蜜月,哪個來注意敏真?

    多年前他們曾來過這裡,那時候他們比現在要年輕許多。那時候顧元卓還是顧家的少東家,隨著父親來這裡談生意。

    夜晚的泰姬陵,在縹緲光暈的烘托下,宛若神邸,不愧是靈魂的歸宿地。

    突然間他看到了那個年輕人。

    那是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所以他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側面,但那優美的輪廓讓他一下就認出了對方。不就是在英國遇見的那個書呆子嗎?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時父親顧傑文說:「元卓,過來見過蕭老闆。」

    顧元卓轉過身來,看到父親身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

    光線昏huáng,那人的亞麻襯衫被燈光染成杏huáng。輪廓分明,深色的眼睛裡帶著一點藍色,一看就知道有外國血統。

    顧元卓站著離他那麼遠,都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股qiáng大的壓迫感。

    父親說:「伯庸,這是犬子。若不嫌棄,就讓他叫你一聲大哥吧。」

    蕭伯庸笑笑,有著含蓄的贊同。顧元卓便開口叫了一聲「蕭大哥」。

    那天顧元卓隨父親一道,同蕭伯庸坐在車裡面對面談至深夜。

    父親近些年來感覺疲憊,有退休的意思,開始漸漸把權力重心jiāo接到下一代手上。顧元卓是家中獨子,原本學的建築,現在也不得不放下理想和事業,踏進江湖裡經歷風雨。

    jiāo談結束,協議初步達成,雙方才從車裡出來。

    這時顧元卓看到一個人從保鏢人牆後面緩緩走了過來。他單薄的白色衣衫在夜風中微微拂動,仿佛一握縹緲的月光。

    蕭伯庸看見他,溫和地笑了起來:「你回來了?去哪裡轉了一圈?好玩嗎?」

    那個年輕男子一言不發,輕輕走近。他伸手一把摟過他,手扣在他的腰上。

    那人靠著蕭伯庸,溫順如小動物。

    蕭伯庸介紹說:「這是江雨生。」

    於是顧元卓知道了這人的名字,江雨生。

    江雨生似乎認得顧傑文,點頭致意:「幸會,顧先生。」聲音不大,卻非常柔和悅耳。

    等他們一行人離開了,顧傑文才訕笑著對兒子說:「蕭伯庸還是這愛好。」

    他沒注意到兒子的心不在焉。此時的顧元卓,腦海一正一遍遍回放著剛才那幕。

    江雨生同顧傑文打過招呼,眼睛隨意地往旁邊瞟了一眼,視線從顧元卓臉上帶過。然後仿佛不認識這個人,收回了目光。

    那一刻,顧元卓似乎也不認識他。

    03

    一家人從印度回來,都曬黑了一圈。上飛機時還穿著襯衫短褲,結果一下飛機,被冷空氣凍得直打鼻涕。

    到了家門,林媽已經做好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在等著他們。

    江雨生看了林媽一眼,低頭對敏真說:「我們先上去洗澡換衣服。」

    待他們上樓了,顧元卓才問:「媽怎麼說?」

    林媽一臉愁苦,道:「太太這次給氣壞了。一直……一直在罵江先生。」

    顧元卓冷哼了一聲。

    林媽又說:「大小姐同大姑爺辦了分居,帶著孩子搬回家住,不走了。」

    顧元卓笑,「那她們兩人這些天來必定每日都聚在一起說長道短。這也好,省得媽老向我抱怨寂寞。」

    林媽兩面為難,「少爺,我記得你小時侯有一次不見了媽媽,就在花園裡放聲大哭,誰都哄不停,只有太太來了,你才收起眼淚。這下長大了,怎麼倒避著母親不見了?」

    顧元卓也不由羞愧。

    「你六歲那年發麻疹,太太幾天幾夜沒合眼,對菩薩說只要你能好起來,她願意吃素gān年。」

    顧元卓臉上發熱,咳了咳,拿起杯子掩飾尷尬。

    林媽見狀,便轉移了話題,說:「對了,太太和大小姐聽說了你們領養了一個孩子的事都很氣憤,說是江先生帶外人來分顧家家產。」

    顧元卓手中的水杯重重垛在茶几上,水濺了出來,林媽也嚇得一個哆嗦,大氣不敢出。

    這時江雨生從樓上走了下來,溫和地責備道:「你這是做什麼?拿林媽出氣嗎?」

    顧元卓看到他,神色才漸漸緩和下來。

    江雨生輕輕嘆口氣,說:「你今天回去看看吧。」

    顧元卓一言不發,但都看得出他沒反對。林媽感激地向江雨生望過去,卻看他已經轉過身,彎腰抱起那個小女孩,往飯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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