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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3:17 作者: 靡寶
    《給我一粒愛的種子》作者:靡寶/煮字療飢【完結】

    01

    司機把車停在一棟獨立洋房門外。

    房子白牆紅瓦,像足了童話故事裡的場景。一株一串紅從柵欄里探出頭來,在初夏的微風裡輕輕搖曳。空氣中浮動一股清甜,那是梔子花香。

    社工李小姐牽著敏真下了車,「我們到了。」

    話音剛落,院門打開,一個年輕男子匆匆迎了出來。

    「你們總算到了!我等了一個上午了。」

    男子英俊儒雅,笑容溫柔和煦如chūn風一般。

    他蹲下來,注視著孩子,一字一字說:「敏真,我是你小舅舅。」

    李小姐笑,「江先生,她聽得見的,只是不肯開口。」

    敏真一雙黑嗔嗔的眼睛盯著江雨生,幾分陌生,幾分怯生。李小姐推了推她,她立刻把頭低了下去。

    江雨生笑笑,要牽她的手。孩子身體一震,驚慌地躲到李小姐身後。

    李小姐很尷尬,「江先生,這孩子是給嚇壞了。」

    江雨生苦笑,側身招呼她們進去。

    整座院子綠意盎然,鳥語花香,宛如世外桃源。江雨生把花糙指給敏真看,「這是六月雪,那是繡球,架子上爬著的是紫藤。」

    李小姐對敏真說:「江先生是植物學家,在大學裡做副教授。大學知道嗎?你將來也要進那裡讀書。」

    起居室有一面牆是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院子。家具一塵不染,器皿jīng美,茶几下鋪著厚厚的白地毯。

    這是戶殷實人家。

    敏真捧著蛋糕坐在沙發上,垂著眼睛動也不動。兩個大人在一邊jiāo談。

    江雨生說:「已經給敏真聯繫好了學校,是所普通小學。校長是朋友,願意收敏真進去。」

    還好,他們不把她送去特殊學校。

    李小姐擔心:「別的孩子會欺負她不說話。」

    「那我們就努力讓敏真再度開口。」

    李小姐壓低了聲音:「男方家裡親戚都拒絕照顧她,她被親戚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幾個月。我們找到她時,瘦得一把骨頭,身上還長有癬,不敢坐凳子。別人說話聲音稍微一大,就嚇得渾身發抖。」

    江雨生臉色黯淡下去。

    他轉過頭去,憐愛地看著敏真。那孩子低頭看著蛋糕上的紅糙莓,卻一直沒有動口。不知是不喜歡,還是不捨得。

    江雨生嘆氣:「我很久沒和家裡聯絡,不然早就把她接過來了。」

    李小姐連連點頭,「其實敏真聰明懂事,又溫順安靜,一點不會給人添麻煩。」

    不會說話的孩子自然安靜。

    李小姐又說:「江先生和顧先生真是富有愛心之人。」

    她站起來告辭。江雨生把手搭在敏真肩上,站在檐下送她。

    大門合上,敏真就給留在了這裡。

    江雨生蹲下,仔細端詳外甥女。孩子已經八歲了,瘦小得只有六歲的樣子。小臉沒有巴掌大,蒼白,皮癬留下的疤還沒有脫,爬滿半張臉,看上去有點嚇人。一雙大眼睛,眸子烏黑,驚疑不定地瞪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舅舅。

    江雨生說:「你媽媽同你說起過我嗎?我是你媽媽的弟弟。你媽媽叫江雲生,我叫江雨生。外婆生你媽媽的時候,天上風起雲湧,生我那天,則下著雨。」

    孩子一直看著他,也不知道在聽不在聽。

    江雨生繼續說:「在你媽媽回來前,你跟著我住,把這裡當自己的家。我會照顧你。喜歡吃什麼?不想說?寫下來好麼?」

    敏真的眼神閃動,低下頭去。依舊不說話。

    江雨生微笑,並不勉qiáng她。他帶敏真熟悉新環境。

    「廚房在這裡,想吃什麼就從冰箱裡拿。書房在那,我回家後就在那裡工作。你先住客房,你的房間還沒來得及裝修。喜歡牆壁什麼顏色?粉紅?藍色?紫色?」

    敏真第一次做出回應,伸出細細的手指,指了指樣板上的淺湖綠。

    江雨生非常開心:「這顏色刷出來一定很漂亮。」

    他們到後院。那裡也種滿了奇花異糙,每株植物上都有個小牌子,蝴蝶和蜜蜂在花間飛舞。

    江雨生從袋子裡抓了幾顆青黑的小石頭,放到敏真手裡,說:「這是花種子。種在土裡,每天澆水施肥,給它關愛,它會發芽長枝,開出芳香美麗的花。敏真喜歡嗎?舅舅也給你整一個小花圃好不好?」

    兩株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中間架著鞦韆。明顯是手工做的。

    江雨生指著鞦韆說:「那是你顧叔叔送你的禮物,喜歡不?」

    敏真看看鞦韆,又看看江雨生。

    江雨生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模擬兩可地說:「你顧叔叔呢,是舅舅的朋友。恩……和舅舅住一起。這房子就是你顧叔叔的。」他說著,忽然淒涼一笑,「舅舅我其實沒有家。」

    屋裡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江雨生囑咐道:「你自己玩,不要踩那些花。」然後跑進去接。

    敏真一個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慢慢走到花圃前,蹲了下來。眼前這株花的名字叫晚香玉,綺麗動聽,據說,夜晚的時候才綻放,氣味馥郁芬芳。所以也叫夜來香。

    一隻蜜蜂飛過來,敏真急忙躲開,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那蜜蜂偏偏繞著她飛,怎麼都不肯走。敏真嚇得不敢動,渾身發抖。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伸了過來,立刻揮走了蜜蜂,然後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咦?怎麼怕成這樣?」那人笑道,「蜜蜂叮你一個包,自己丟掉一條命,太不划算,所以它們通常不這麼gān。」

    敏真哆嗦著看過去。眉毛鬢角濃黑,鼻樑挺直,正裂著嘴笑。這人非常高,敏真被他抱著,一下覺得離地好遠,腳下的懸空和一股陌生的氣息讓她恐懼,顫抖起來。

    那人抱著敏真掂了掂,笑道:「真是又輕又小,像人形娃娃。怎麼不說話,我很嚇人嗎?」

    忽然聽江雨生高聲問:「怎麼了?」

    那人轉過身去,「小姑娘給蜜蜂嚇著了,抖著好厲害。」

    江雨生急忙走過來,「快放下她,她不習慣生人!」

    那人哦了一聲,有些不舍地把敏真放了下來。他對江雨生說:「真有八歲?小小的,只有眼睛大。」

    江雨生沒理他,蹲下來對敏真說:「這就是你顧叔叔,以後我們大家住一起。」

    那人也蹲了下來,學著江雨生的口氣,說:「你就是敏真?我叫你敏敏如何?我從來都喜歡迭聲詞。比如敏敏,真真,花花,糙糙……」

    江雨生提醒:「顧元卓!」

    顧元卓置若罔聞繼續說:「你怎麼不說話,保持沉默我就當你同意了。這麼可愛的娃娃,做我女兒好了。」

    江雨生推他一把,「你有完沒完。」

    顧元卓攤手,一臉無辜,「不過是想討好你外甥女,結果舅甥倆都不領qíng。」

    敏真自始至終都沒出聲,怔怔看著顧元卓。他穿著淺藍色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有力的手臂。就是這雙手,將她高高舉起。那是她在親生父親那裡都從未體會過的經驗。

    顧元卓忽然笑道:「看,這孩子有雙能透視的眼睛。」

    江雨生牽著敏真的手往屋裡走去,顧元卓加緊幾步追上來,手摟過江雨生的腰,接著湊過去在他臉頰吻了一下。

    江雨生立刻甩開他,「給我收斂點。」

    顧元卓嬉皮笑臉,「她總會習慣。」

    這時敏真抬頭望兩個大人,黑漆漆的眼睛裡似乎在上演著什麼故事。顧元卓覺得非常有意思,微笑著看著她:「我們敏敏雖然不說話,心裡卻清楚得很。是不是,敏敏?」

    回頭江雨生問:「被蜜蜂叮過?」

    敏真沉默半晌,點點頭。

    舅舅摸了摸她的頭髮,「花季過了就好了。」

    顧元卓洗完澡出來,看到江雨生坐在露台椅子裡,望著滿院月色,手裡握著紅酒杯子。月色如水,給江雨生俊逸的輪廓勾勒一條銀邊。畫面靜謐而帶著感傷。

    他挨著坐下,問:「孩子睡了?」

    江雨生點點頭,說:「給她把浴缸里放滿了水,可是她只泡了片刻就起來了。好像有什麼在身後趕著她一樣,讓她總是不安。」

    顧元卓輕撫他的手背,感覺掌下皮膚絲般光滑,握至唇邊吻了吻。

    「找個保姆吧。我們兩個大男人,照顧一個女孩子,總有不周的地方。」

    「我預約了周醫生,明天帶她去。」

    「不如我明天不去公司,陪你們。」

    江雨生側過臉來,「這話說得真像一家人了。」

    顧元卓攬過他,「你姐姐現在如何?」

    「似乎已經認命了,只是叮囑我照顧敏真。」

    「無期徒刑,總有出來的時候。」

    「那時候敏真恐怕已經大了。」

    「那孩子不說話,是不能還是不會?」

    江雨生把書丟開,嘆口氣,「變成這樣,是給嚇的。我姐姐舉刀砍向姐夫時,她就在門後看著。」

    顧元卓驚訝。

    「姐姐本想把屍體藏進地窖,是敏真忽然放聲尖叫,歇斯底里,引來鄰居報警。」

    這宗殺夫案震驚一時,顧元卓自然清楚過程,可是現在聽身邊人說出來,還是覺得不舒服。

    江雨生低聲說:「警察來後,要扣起姐姐。姐姐忽然衝著敏真大吼:你為什麼要叫出聲?你想害死我嗎?孩子被她推倒在地,昏了過去,醒來後就再也不說話。」

    顧元卓安慰說:「沒事了,醫生會有辦法。」

    江雨生依偎過去,把頭靠在愛人肩上。

    顧元卓摟住他,說:「想起你以前了?」

    江雨生苦澀地笑:「我離家的時候已經上了高中,qíng況比敏真qiáng出不知道多少。」

    他陷入回憶:「那天,也是這樣一個月夜。我在街上徘徊,看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是為我點亮的……」

    顧元卓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噓……」

    江雨生噗嗤笑起來:「好好,不說。我不說了。」

    次日,敏真被帶去做全身檢查。

    醫生是個中年大叔,和藹可親,拿水果糖給敏真。敏真在那裡看到幾個同齡的孩子穿著醫院制服在一個小房間裡做遊戲,一個孩子手中的玩具被搶了,卻木木呆呆,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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