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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3:11 作者: 靡寶
可這一通馬屁並沒能博取這個愛護弟妹的大哥哥的同qíng心。泰然寒著臉道:「我還從來不知道你是救濟會的工作人員,且盡拿自己家私來填補人家的空缺。你還真是博愛無私得很!」
泰安抬高聲音:「我愛護她,我有同qíng心。我照顧女朋友有什麼不對?」
「兩個月用了五千,你養她一大家子?」泰然也大聲起來,「家裡還有高堂健在呢,多年來辛苦拉扯你長大,怎麼不見你供養,反到急著拿錢去貼別人家了!要不就gān脆娶她進門,成了一家人,出錢出力也理所當然。」
泰安急紅了眼睛,結巴起來:「可是,她……其實她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很不好過……」
泰然截斷他的話,「滿口的『她』。她是什麼人,家裡什麼qíng況,那麼多的錢,是她向你要的,還是你主動給的,又拿來做了什麼?你先給我說清楚。」
我拉拉泰然,要他別bī得太急。可是他紋絲不動,看樣子是火上心頭,要徹查一番。
「她兄弟出事,我從她朋友口中得知,主動幫她。」
「寫了借條了?」
泰安理直氣壯道:「我幫她,信得過她,用不著這些。」
我都不由在心裡罵這個小子腦袋少根筋。少年終究是少年,為了愛qíng拋頭顱灑熱血,覺得凡是計較得失的付出都是庸俗。和他們說道理是說不通的,只有吃了虧才知道回頭。
泰然沉著聲音訓斥道:「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泰安又惱又羞,忍不住叫道:「是!我花你許多錢!等我將來賺了,加倍賠給你不成?」
泰然氣結,呼地站起來,「好大的口氣,你這就出去自己掙掙看!」
「去就去!」泰安也跳下了chuáng,作勢要衝出房間。
我抓緊時機,喝了一聲「慢著」,把泰安拽回來摁坐在chuáng上。別小看了這句「去就去」,許多倔qiáng的孩子就是為了這三個字的意氣離開家庭做了邊緣少年。泰家的孩子xing格剛烈,說得出的,必定也是做得出。
所以一旦執拗起來,也是牛拉不動。
我對泰然說:「你先閉上嘴巴!」又扭過頭訓斥泰安:「你現在是闊少爺了,擺起架子了,動輒鬧離家出走!你走給誰看?」
泰安指著他大哥大叫道:「我受夠了!從小我們做任何事都要聽你的,你決定一切事從來不允許我們發表反對意見。這都是因為家裡是你在掙錢。好,我尊重你。但現在我要喜歡一個女孩子,我願意無償幫助她!所有的錢我都會還你的!你放心去拍你的電影吧!挽著風騷的女明星拍照片,演不堪的角色,說白爛的台詞!」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瘦小的人影一閃,泰安臉上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秀姐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小兒子罵:「畜生,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這樣說你哥哥,你教豬油蒙了心了?」
我仰頭看泰然,他緊緊抿著嘴,臉上仿佛罩了一層黑氣。我心道不妙,認識這麼久,從來沒見他真的動過怒,但直覺告訴我,這景象就是bào風雨的前奏。
我拉過他,對泰萍說:「我們出去走走,你勸著你媽。」
泰然安安靜靜隨我帶上車,一路上一言不發,落落寡歡地垂著眼睛看自己的手。這份憂鬱,讓他看上去有些脆弱可憐。我不忍心,紅綠燈的時候去握他的手,結果發現他的手比我的還暖和。
他反過來握了握我的手,仿佛找回了點神采,說:「肚子餓了,找個地方吃飯吧。」
「其實你媽今天做了鹽菜扣ròu,我聞到了香。」
「別提了。」他說,「去吃擔擔麵,我指路。」
他帶我到他讀書的高中後門,下了車,在小巷子裡走上五分鐘,進了家矮小的麵館。
老闆認識他,一時高興,免了我們的飯錢。泰然又提筆在他們的意見簿上寫下「生意興隆」和「賓至如歸」,老闆這下連酒錢都給我們省了。
我笑他:「你倒一點也不客氣。」
他只顧開了瓶子喝酒。我沒去管他,再說,我相信啤酒是喝不醉人的。
泰然不像別的借酒澆愁的人,邊喝邊傾吐傷心事,他喝起酒來特別沉默專注,沒有一句廢話,好像酒水下了肚子,憂愁也給沖淡一般。小店裡熱,他出了汗,頭髮鴉翅一般貼在臉頰和頸子上,分外xing感。旁邊的客人扭過頭來看,還有女客上下打量我。
半打啤酒下了肚,他揚手還要叫,我輕輕按住他,「明天十點有個通告。」
他聽話地放下手,點上一根煙抽起來。
隔壁座有孩子忽然發起脾氣,不肯吃青菜,做母親的眼看要發火,大點的那個孩子急忙把弟弟拉過去,把碗裡的雲吞送到他嘴裡。從小就這麼友愛,有這樣的兄長是種福氣。
泰然幽幽說:「我比小三他們要好點,我趕上父親大紅的時候,過了幾年好日子。弟弟妹妹出生後家裡就已經不行了,我不要的舊衣服就給他們撿去穿。媽媽總對我說,你是大哥哥,弟弟妹妹也是你的責任。所以我再艱難也要把他們背在背上,一家人在一起。」
「還記得他們出世時的qíng景嗎?」
「當然。媽媽突然胖了好多,有幾天忽然不在了,回來的時候,一手抱著一堆棉花一樣的東西。我探頭過去看,兩張小臉一模一樣,張嘴打呵欠,眼珠滴溜溜轉。從那以後媽媽便不再和我一起睡,而且總是半夜起來伺候他們拉撒。我還那么小,忽然失去母親關注,父親忙著挽回事業,又總是聽弟妹哭鬧,終日惶惶不安。」
「好慘澹的童年。」我笑。
「父親去世,我又悲又憤,兩個小的還懵懂地什麼都不知道,見那個醉酒的男人不在了,轉臉就又嘻嘻哈哈。母親還說他們這麼樂觀,將來面對艱難容易度過。」
「泰安這正是青chūn期,不安定。」
「我曾以為他們已經懂事了。」
「戀愛中的人已經暈了頭,愛人說地球是方的,他都會立刻測量出長寬高來。」
「我為他付出那麼多,卻得不到應該有的尊重。」
我按住他的手,「千萬別太計較得失。幾句意氣用事的話並不表示他們不是最愛你的人。」
他握住我的手放嘴邊,,默默地吻了吻。我見他這彷徨傷心的模樣,心裡泛起層層柔qíng,看著他也不說話。
忽然他問:「難道我真的很不堪?」
我在心裡暗罵泰安那個混球,果斷地說:「一點也不。你從來就是光明磊落瀟灑大方的人,不堪的是角色,你演戲是你的職業。」
「舊時有為了養家賣身做舞女的貧窮女子,像《十八chūn》里那樣,多半沒有好下場。」
「你是擔心自己心理失常,bī得弟弟另娶他婦?」我白他一眼,「你戲演多了。」
「我擔心對方存心騙他。」
「那麼,就讓他給騙。上了一次當,以後就學乖了,一勞永逸。」
「真是沒出息,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和兄弟反目。」
「那你以為呂布和董卓是為著什麼鬧翻的?」
泰然不肯回家,我只得帶他回我的公寓。我也搬了套大房子,有間客房可以安置他。他是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睡我家沙發了。客房所有家具一應俱全,有獨立衛生間,電腦通網絡。他就是看中這裡舒服,三天兩頭跑過來和我搭夥。
第15章
那一夜,我的聽覺格外靈敏。泰然在隔壁發出的輕微的鼾聲持續不斷地傳入我的耳里,聽著卻是像一聲聲嘆息。
半夜有雨,滴滴答答落打在窗玻璃,風把沒關牢的窗戶chuī得哐啷響。我披著衣服在黑暗中摸索而去,將窗戶一一閉上。望出去,街上是一片蕭條。
泰然依舊無知無覺地睡著,窗外路燈的柔和光芒照得他本來五官鮮明的臉如同嬰兒一般柔和天真。我靜靜在他chuáng邊站著,仔細打量他。睡得這麼沉,該有多累啊。
他在夢裡似不安地撇撇嘴,抱緊了懷裡皺做一團的棉被。那一剎那,我有種想俯身親吻他面頰的衝動。
我輕輕嘆氣,把他的手臂放回被子裡,轉身離去,帶上了門。
次日醒來,耀眼的陽光已經把窗下的地板照得白花花一片,空氣里瀰漫著桂花的芳香。
泰然不在屋子裡,看樣子是去晨跑了。桌子上擺著他為我準備好的早點,煎jī蛋和牛奶都還是熱的,我坐下來便吃。
沒過多久,泰然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枝開著粉huáng色小花的桂樹枝。他得意洋洋,獻寶似地把花在我眼前晃啊晃,給我劈手奪了過來。
「沒公德心。」我聞了聞,「沒讓物管大叔看到吧,不然一會就追上來收罰款。」
「怎麼會?」他說,「一個院子裡的桂花樹都開花了,我才摘一枝怕什麼?」
真的呢!我走到陽台上俯身看下面。墨綠的樹頁間似乎真的藏著點點huáng色,一股飄渺的暗香飄dàng在整個小區上空。
我深深呼吸。
我們到電視台錄製娛樂節目。日子就是這麼忙碌著,時間匆匆,人也匆匆,沒有多的空餘用來思考,於是也省去很多煩惱。
攝影棚里,女主持人問泰然:「平時在家裡喜歡做點什麼?」
泰然回答:「看書,做飯。」
「啊!是居家型的男人啊。」這個結論讓她笑地花枝亂顫,「有做菜給女朋友吃嗎?」
泰然臉上掛著職業的羞澀笑容,「等有了女朋友,自然會做給她吃啦。」
女主持人捂著嘴笑:「怎麼一不小心就問出這麼八卦的問題?以前有過女朋友嗎?」
泰然訥訥道:「緣分還沒到吧。」
他悄悄往我這裡看。我早就寫好牌子舉起來,上書「說電影」。他便補充一句:「再說拍電影很忙,也沒時間去結jiāo女孩子。」
主持人便順著他的話說:「聽說這次張曼君的新片是由你和楊亦敏主演。楊亦敏這個名字對於觀眾來說還很陌生,可以先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他掛起笑,「楊亦敏是那種雖然年輕,但是工作很認真的人。練習的時候,我和她的部分總要花最多的時間。」
女主持人一針見血:「可聽說這部戲裡面本來就只有你們兩個人的對手戲啊。」
全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