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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3:11 作者: 靡寶
我也站在幽暗的角落裡,看著泰然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臉半隱在茂密的枝葉里。
年輕人站得筆直,不容自己在這個時候表現絲毫的脆弱。鼓風機chuī啊chuī,樹葉飛啊飛。我要是觀眾,注意力早就給這個黑色的人給吸引光去。
「木小姐。」
我回頭,那個男人站在我身後更加幽暗的角落裡,簡直像個鬼魅了。不過我認得他的表,我說:「是莊先生吧?」
莊朴園往前邁了一步。
這個老傢伙,是來視察的吧?我悄悄瞄他身後,沒有跟著其他人,只有他一個。穿的非常隨意樸素,但是又很得體。
我走過去,有點諂媚的笑,「好巧啊,莊先生。」
他對我點點頭,很和氣地笑笑,又沖泰然那裡仰了仰下巴,說:「很不錯的小伙子。」
我笑:「還要多謝莊先生給的機會。」
他問:「怎麼找到的?」
「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他在片場裡到處打零工,卻只有我一個人問他願不願意繼續發展下去。」
「他也不是最俊美的。」莊朴園說。
我說:「但是他是最生動的。」
莊朴園點點頭,又問:「你是他經濟人?」
我搖頭。他笑了,說:「你還沒有他有勇氣。」
真是只老狐狸,一下就猜到了原因。我訕訕道:「我還沒做好準備呢。」
「準備什麼?」莊老闆問,「怕跟著他喝西北風,先把嫁妝準備好了再下海?」
我終於大笑起來,「是這麼一回事,莊先生。」
「現在的女孩子真會為自己打算。」他也笑。
那邊,養子終於從黑暗裡走了出來,奉老爺的命令要帶走小姐。那對戀人依依不捨地分別。小姐給掃了興,衝著義兄大發脾氣,把手袋摔過去,正眼也不看一下就走開。
養子默默看著手裡小巧的手提袋,微露著片刻的憂傷和溫柔。轉瞬,又一臉冷漠地命令手下跟上保護好小姐。
我一時感觸,說:「也不知道編劇的在想什麼。天下的千金小姐都愛窮小子,卻沒一個愛身邊一個需要自己的愛去拯救的人。」
莊朴園說:「不一定。誰要是拉著她的手說要她跟他走去天涯海角,她就會優先考慮誰。」
沒想到這個老傢伙居然有這麼làng漫的想法。
我笑,然後覺得不對。我覺得這句話怎麼那麼耳熟?
我回過頭去。身後幽暗的角落裡,什麼也沒有。
「木蓮姐。」泰然收工了,看到我,跑過來。
我把點心jiāo給他,「給拉去相親,這是紀念。」
「對方怎麼樣?」他問。
我聳肩,「他把臉埋在菜里,我怎麼看?」
他笑,「剛才你在和誰說話呢?」
「是莊朴園。啊,他在那裡。」
莊朴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導演身邊,女主角謝芸站在他身邊,自然又不留痕跡地挽住他的手。那潔白圓潤的玉臂那麼優雅得纏著,真是讓人看著心動。她仰著小巧jīng致的臉看他,眼波流轉,雲般的秀髮還有幾縷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一幕活脫脫就是在上演一齣戲。
第5章
這部戲一直拍到中秋。這期間,謝芸和莊朴園的事給狗仔隊曝了光,記者成天蹲在攝影棚外,揪住機會就按快門。
謝芸召開記者會,戴著一頂大帽子,臉遮得幾乎只剩說話的嘴巴,恨不能學古裝武俠片裡的女俠一樣再罩一層黑莎。
又要見人又要躲人,女伶這口飯是遠沒外人想的那麼好吃的。
媽媽早上喝著豆漿看報紙,和我說:「看看,謝芸和那個大老闆,勾肩搭背的。人家還是有老婆的。」
我說:「現在有錢人的妻子已經不大像以前一樣受尊重了。舊時候姨太太進門都還要給大太太下跪請安的,現在多少新聞都寫正室外室對著掐架。要是不聞不問,憋著又要生癌。所以還是你好,爸爸老實又貼家。」
媽媽給我說得貼心,直笑,說:「你能這樣想就好。你的那些男明星也是,就是長得漂亮。你不會給我找個小白臉回來吧?」
「怎麼會?我這點破工資。」我哈哈大笑,「你女兒是包養不起小生的,他們哪個又會穿布衣做苦力?」
媽媽問我:「他們,真的像報紙上寫的那樣?」
我說:「木太太,你看到是娛樂新聞,記者自然是往娛樂方面寫。」
我們一家人坐陽台上,月餅吃到一半,泰然給我來了電話。他在派對上,是莊朴園為了慶祝殺青在家裡舉辦的一個小宴會。他好像玩得挺開心的,想叫我也去。
我在家裡坐著也是坐著,到了那邊還可以吃吃喝喝,想想也就同意了。
莊家住在臨湖那一帶,城裡有錢人都住那邊。我開車到門口,裡面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門衛也不攔人,阿貓阿狗都放進門----這是莊朴園的風格,他非常大方。
本來也是,有那麼多錢,何必計較細枝末節。
我看到沈暢,那個小子正在和兩個漂亮的女孩子說話,看到我,舍不下女孩子,就沒有打招呼,只是往一頭指了指,表示泰然在那個方向。
我撈了一杯酒,邊喝邊往那邊走。月色撩人的晚上,衣香鬢影的庭院,有穿著白紗裙的少女從身前互相追趕著跑過,說著「來抓我啊,來抓我!」。恍惚間以為她們是仙子。
還有音樂,留聲機放出來的,三步的華爾茲,làng漫而懷舊。我聽著,qíng不自禁隨著節拍睬點子。
有人忽然拍拍我的肩,和我說:「來,跳舞吧。」他抓起我的手把我轉過來,扶住我的腰。
我嚇一跳,給帶著轉了一圈才把那人看清楚,正是泰然。
「我說呢。」我笑,「敢對我動手動腳的,也只有你了。」
他說:「你來之前我還在想,別又是穿著牛仔褲,那太剎風景了。現在看到你穿的是裙子,終於鬆口氣。」
我穿著呢子裙。我是難得穿裙子的。我的工作,動輒要爬上爬下的,一半都靠體力,我還能穿著小短裙蹬梯子不成。
泰然對牢我笑。他的身上散發出胭脂香水的味道,當然不是他的,那是先前的女伴留下的。估計玩的有些瘋,chuī好的頭髮已經亂了,半遮著眼睛。他的眼睛,那雙感動我的眼睛,此刻溫柔得駭人。薄薄的嘴唇抿著,有點壞的笑。
他的手那麼有力,把我抱得那麼緊。我閉上眼睛由著他帶著我轉圈。我們轉著停不下來了,一個又一個,天旋地轉,我像踩在雲霧裡。我的手裡甚至還抓著酒杯,裡面的香檳dàng了出來,把袖口都浸濕了。
我從學校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跳過舞了。一個單身女子的生活是乏善可陳的,我有部音響就可以過一個周末。可是現在,花好月圓,有英俊小生摟我緊緊的,一直跳著舞。
我像穿著紅舞鞋的小姑娘,停不下來了。
最後是音樂停了下來。我已經站都站不穩了,靠在泰然身上笑著喘氣。
院子裡有桂樹,開花了,滿院子的芳香,我現在才聞到。我揀了塊地方坐下來,對泰然說:「謝謝。已經有好多年沒有男生同我跳舞了。」
「啊。」他挑挑眉毛,「你的舞技倒不壞。」
我笑,「我剛才腳都沒著地,那哪裡是跳舞?」
他仔細看著我,說:「但你剛才非常快樂。」
「是。」我說,「舞是一定要兩個人一起跳的。你又這麼英俊,夜晚正是美好。真的,我以前覺得男人的外貌不重要,塌實就行。但是現在才體會到,英俊又知qíng識趣的男生是相當有誘惑力的。」
他笑,「女人總覺得漂亮的男人最靠不住。」
「你呢?」我qíng不自禁問,「你呢?靠得住嗎?」
泰然眯著眼睛看我,「你不是還等著靠我賺大錢嗎?我怎麼可能讓自己靠不住。」
這個小子,當年在片場裡做替身的時候,永遠只給鏡頭一個背影,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臉。只有我注意到了。可惜我不是導演,不然我會一口氣把他捧紅的。
職業病,我最見不得俊美小生在車行里打雜工。
那才多久。那時候他還傻乎乎的,我盯著他看,他都會害羞地把臉埋下去。現在,已經可以自如地對人使眼神了。光影明滅,他的輪廓更加鮮明優美。
「木蓮姐。」他把我的手抓在他的手裡,他的手大而有些粗糙,那是勞動過的證明。他說:「辭職跟著我吧。我會養活你的。」
我莞爾,「你這活像在對我求婚。」
「我的成敗關係著你的將來,你等於是把終身託付給我,這和結婚有什麼分別?」
「終身?」我不以為然,「樹倒猢猻散,沒人能管我一輩子的飯。」
「你給我打的預防針已經夠多了。」他溫柔看我,握著我的手貼他的臉上。
我忍不住笑,「不行了!真不行了!我jī皮疙瘩已經掉了一地。不知qíng的人還當我們在唱西廂記呢!這年頭,小生一把抓,導演捧都捧不過來。幸運的三個月就可以紅翻天,不走運的也能蹉跎個十年。你信得過我,我就放手一搏。」
泰然露出有些孩子氣的笑,「我不會耽誤你十年時間。」
「傻瓜。」我溫柔地看他,說,「你要是那種敷不上牆的爛泥巴,我當初怎麼會搭理你。」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他那漂亮的臉蛋。現在這張臉這個人都是屬於我的,他像只小狗一樣聽我的全部指揮。我該從此刻起就收集他的一手qíng報,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時,等到我老後,我就可以靠這些回憶寫書過日子。
「啪」的一聲,我的手拍在他臉上。他一臉錯愕。
我把掌心給他看,「是蚊子。」
大笑起來。
休息了一個星期,我又陪著他去試鏡了。這次是古裝武俠,裡面有個挺重要的配角,是個冷面殺手,為虎作倀,把男主角追得全世界跑。到最後,死前,卻是惦記著家中的老母。
這個角色沒上一個的好,但是這部片子的導演是張曼君,大名鼎鼎的張曼君。和一個張曼君合作,好過十個李導。若是合她的意,得到提拔,可以少奮鬥三年。
抱著這個想法的人當然不止我一個,到了現場,看人山人海,俊男美女穿梭往來,就知道張導現在是多麼熱門。人紅了就是這樣,不用自己開口,自然會有人送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