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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2:44 作者: 靡寶
    老人寬容地笑:「傳說,你家祖上,是一個沈姓節度使千金,父親官場失勢,她遭退婚羞rǔ,一氣之下就做了女冠。那女子天賦異秉,殺妖除魔,自創門派,收了眾多女弟子,在景山修煉。」

    祥子在旁邊念道:「滅絕師太?」

    靈素還未笑出聲,老人就罵道:「豎子,不得胡說!」

    祥子吐了吐舌頭,出門招呼生意去了。

    老人繼續說:「當然,這也是傳說。又有說法,是那沈氏同另一修道之人雙修合壁,一脈傳承。不論如何,沈家也同界內其他門派一樣,沉寂了幾十年了。我知道的委實不多,你該去找楊碧湖。」

    「誰?」

    華清說:「就是剛才提到的出國去的楊阿姨,是行內一位名師。」

    老人說:「慧君同碧湖,原是髮小。兩人感qíng極好,聽說慧君做月子,都是碧湖在照顧她。後來慧君消隱,碧湖還尋找很久。我想,她一定樂意見到你的。」

    靈素心跳如兔。

    原來母親有摯友,原來他們沈家在這世上並非無親無故。

    「我該如何找到楊阿姨?」

    華清說:「這不難。祥子會替你留意,楊阿姨一回來,就立刻通知你。」

    老人忽然問:「小沈,你法力如何?」

    靈素有點窘迫:「小時候母親教過我一些防禦的口訣,就沒有其他。我都憑意念胡亂施力。」

    老人笑:「不用自卑。你這是天賦好,你母親才不教你。沒有天賦的孩子才需要背那些口訣咒語。我想若有高人從旁指導,你將來定能大有作為。」

    靈素沉默片刻,說:「母親她……似乎更希望,我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生活。」

    電話那頭長時間沉默,最後老人說:「去找碧湖吧,你母親之後,只有她知道沈家所有的故事。」

    可是楊碧湖女士出國公gān,很久都沒有回來。

    學校放假,靈素被馮曉冉拉去她家過寒假,來年回來上課,還是沒有楊女士的消息。

    華清解釋說,行內人大都行蹤不定,經年不見是常事,特別是像楊女士這樣的大師。

    靈素很快也沒更多心思關心這件事,她面臨畢業了。保研與她失之jiāo臂,她為生計著想,打算先工作。於是一邊做畢業設計,一邊在公司實習,忙得不可開jiāo。

    一日,靈素剛從實習工地回來。宿舍管理員大媽喊住她:「沈靈素,你等等,有人找!」

    天已經很暖了,靈素在工地忙碌一天,一身塵土汗水,頗有點láng狽。而來找她的是一名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一派斯文。

    靈素記得他。呵,怎麼能忘,同那人有關的所有人和事,她都深刻在腦海里。這個男子就是那日從她家接她去白氏參加股東大會,是白坤元的得力助手。

    五年了,他們又捲土重來了?

    男子禮貌地問:「沈靈素小姐?」

    靈素點頭:「我是。」

    「很久不見了。」男子話中有話。

    靈素笑了笑,「的確。閣下可有高升?」

    男子不卑不亢道:「我現在是白家的代理律師。」

    靈素冷冰冰地說:「我同白家已經沒有來往了。」

    男子微笑:「這沒有關係,我只是受白太太所託,轉jiāo一些東西給你。」

    靈素冷眼,「童佩華?」

    「是老太太。」

    靈素表qíng緩和了一些,「她找我有什麼事?」

    男子說:「白太太於上個月八號去世,她將部分遺產捐贈給你。請你簽收一下。」

    說著,遞過一封文件來。

    ***

    快五年了吧?

    靈素心想。

    快五年沒有白家半點消息了。

    她離開了那個城市,從來不看經濟類報刊雜誌,而白坤元並不是名聲赫赫響徹寰宇的人物。

    最開始有段時間,她也會常回想起那些事。就像電影片段,一段一段在腦海里回放,只是自己成了旁觀者。因此看得更透徹,更明白,因此每到那個時候,總有種羞愧湧起,仿佛曾犯下天大的錯誤。

    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不堪回首。

    的確不堪。

    可是隨著忙碌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漸漸不再想起。一個星期,半個月,一個月,半年……

    初戀大都有始無終,她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

    一個人走出另一個人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

    現在這個律師來了,jiāo給她一份文件,說,白太太去世了。

    沉澱的塵埃又開始飛揚起來。

    靈素對白太太沒有太多感qíng。那位可憐的母親神智一直不大清晰,同她jiāo談更少。她甚至認為按照白太太當時的狀況,是不認識自己的。更別說記住她,多年後辭世時,還留遺產給她。

    為什麼?

    律師說:「白太太將她名下在上海的兩套公寓都贈與你,大概價值兩百多萬。」

    那是白家的九牛一毛,但對靈素來卻是一筆相當龐大的財富。

    她說:「我同她,並不熟。」

    律師說:「但你總有她喜歡的地方。」

    「對不起。不過,我記得她的神智……一直……」

    「你是說她的老年痴呆?」律師說,「她的確患有老年痴呆,但是奇蹟的是,彌留的日子裡,她的神智卻清醒了,立下合法遺囑。」

    「請問她是怎麼去世的?」

    「中風。她在睡夢中去世的。」

    那想必沒有痛苦,此刻大概已經同薄命的女兒團聚了吧?

    靈素想起了琳琅。

    琳琅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就消失了,是這些年來靈素心裡的一個不解之謎。她究竟是是投胎去了,還是化成了虛無?

    也是一個薄命的紅顏。

    靈素洗了澡,披著濕潤的頭髮,坐在陽台上,看夕陽一點一點消失在水泥森林的西頭。

    電腦音響里放著一首英文的歌曲,婉轉悠揚,如泣如訴。

    多年前的這樣一個夕陽照耀下,白坤元走進了她的視線。

    少女仰頭望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靈素坐在電腦前,在搜索欄輸入「白坤元」三個字。停頓片刻,敲下回車鍵。

    出來很多條消息。某某花園小區,某某工程,某某剪彩。她一條都沒點,大致掃過,然後看到一行字:「……妻子童佩華,婚後全家移民美國……」

    她關了頁面。

    那天晚上,她獨自去了「紫氣東來」大排擋,穿過滿堂喧囂,來到到後院,走進那間茶館。

    祥子正給客人倒茶,看到她很高興:「靈素,就你一個人?華老道呢?」

    靈素搖頭:「我也很久沒有看到華清了。」

    「你來找楊阿姨的?上次得到的消息,說她人在尼泊爾。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靈素淡淡一笑:「沒事,我不急。我今天過來隨便坐坐,給我泡一杯龍井好嗎?」

    「好嘞!你坐吧」

    茶香繚繞,靈素專注地看著杯里沉浮著的茶葉,臉被水氣熏得一片溫潤。

    一個陌生的聲音說:「心qíng不好?」

    靈素抬頭望。鄰座yīn影里,一個年輕的男子正注視著她。

    她說:「一位前輩去世了。」

    「這樣?請節哀。」

    「其實我同她也不熟。我們幾乎沒有jiāo談過。她病了那麼久,現在其實是解脫了。」

    「但是你還是傷感。」

    那人聲音格外地溫和,靈素忍不住對著陌生人托出心事。

    她說:「那是因為,我想起了初戀。」

    「啊……」男子嘆了一聲。

    他沖祥子做了一個手勢,過了一會兒,一隻盛著紅酒的杯子放在靈素麵前。

    靈素驚訝地抬起頭。

    祥子擠了擠眼睛:「楓哥請你的。」

    靈素看那個無名男子,他在黑暗中微笑了一下。溫和有禮,並沒有借著機會坐過來。

    靈素莞爾,端起杯子,輕抿一口。

    她不會喝酒,只聞到香,也並不覺得入口多麼甜美。但是她真的覺得酒下肚,似乎真的衝散了一點她心裡鬱結的愁。

    這就是所謂的借酒消愁。

    男子說:「忘不掉,並非還愛著,也許是因為一點不服氣。」

    靈素問:「那該怎麼辦?」

    男子說:「讓自己過得很好很好。」

    「這是賭氣?」

    「不。」男子搖頭,溫柔地說,「這是爭氣。」

    靈素笑,抿著酒,舌尖努力感受著那股酸澀,鼻子努力呼吸那抹醉香。

    她一直很爭氣很爭氣。她不能像母親那樣,逃避一輩子。她要大大方方穩穩噹噹地在這個城市裡站穩,走下去。

    只是依舊有點寂寞,依舊會去想:那個人,是否還記得我?

    靈素說:「酒能散愁,卻更勾往事。」

    久久沒有回音,她抬頭望,那個位子已空。人去茶涼。

    什麼時候走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靈素笑笑,並不想去深究。

    這間小茶館就是一個驛站,休息夠了,就要上路。

    ***

    二十三歲,畢業了。

    幸好沒有直接走向失業,靈素在設計院找到工作。

    任何一份工作都開始於勤雜工,靈素如蜜蜂般忙碌終日,從來不抱怨。辦公室有女xing前輩總是為難她,華清說捉幾個「好兄弟」來報復,她也笑著謝絕了。

    既然出來混,那就該把酸甜苦辣都嘗便。人生不可能總是玫瑰色。

    工資微薄,同人合租一套小公寓,房間不到八平方,一chuáng一桌就沒了空位。那時馮曉冉和段珏已經同居,住在馮家買的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

    靈素去看。三室一廳,房間亮堂堂,客廳窗戶對著小區花園,裝修得隨時可以上雜誌。

    她笑道:「除了一張結婚證,就什麼都不差了。」

    馮曉冉說:「結婚不過辦張證,老段換工作,那才麻煩呢。」

    段珏段大才子終於受不了上頭學霸的欺壓,調到警校,繼續教授犯罪心理學,順便在公安局擔任顧問。

    靈素時常去三把拂塵,有時喝茶,有時喝點酒。偶爾碰到華清和他女朋友恩恩愛愛地坐在角落裡分食一塊點心,但是卻再沒碰到那日請她一杯酒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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