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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3:01:24 作者: 維和粽子
    也是在那時,得知她辭職離開後的商周輾轉聯繫到她,表示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幫她申請到國外去學美術,權當還她父親的人qíng。

    一年的準備,生下安安沒多久後,她就出國去追求她兒時的理想。

    當人生為你關掉一扇門,同時也會為你開一扇窗。

    那時的林景顏就是這樣的感覺。

    她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能真的放下一切,追求她想要的理想,過她想要的生活。

    在國外林景顏的生活清貧而簡單,除了上課下課,就是呆在畫室里畫畫,沒有應酬,用不著殫jīng竭慮去思考企劃案討好迎合廠商,也用不著擔心頭疼的職場關係,她所要做的就僅僅是學和畫,宛若海綿一般拼命的汲取著她這些年落下了的知識與基礎。

    偶爾和同學出門也是看附近的畫展,或者帶著畫板出去寫生。

    教授很欣賞她的好學,從最初的不聞不問,到後來幾乎她每畫出一幅完整的畫,他都會提出自己的意見,並且會花時間和她認真討論。

    她簡直是在享受這個過程。

    中途,溫蝶有來看過她一次,了解到林景顏的生存狀態,心疼的要命。

    「趕快回來吧,我要是你,這樣的日子我呆一個月就受不了了。」

    林景顏大笑:「不用擔心我,我覺得自己現在過得很好。子非魚,心中有足樂者,也就不覺得無趣了。」事實上,她根本是她畢業以後過得最自在的一段時光。

    上課期間就在學校,假期就回去陪著安安和許如琪。

    簡單而充實,時間也像是一下變得很快,感覺不到它在流逝,便轉瞬而過。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她還是會想起林然。

    很經常地,無意間地。

    聚會時,有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垂頭安靜的彈鋼琴,她會想起林然;去中國餐館,吃到了很好吃的麵條,她會想起林然;遠遠看見亞裔的男孩子跟林然相似的背影,她會想起林然;走路時經過網球場,她會想起林然……一通電話一走了之,卻不知道被留下的林然到底是什麼心qíng。

    不太去想,也不太敢去想。

    她關注了林然的微博,想起來就在搜尋引擎上試著輸入林然的名字。

    和當年與季銘分手不一樣,那時候她想起季銘的名字就是滿滿的撕心裂肺,明明也是一番痛徹心扉才決定離開,可想起林然,就只有安寧平和與懷念。

    只是知道他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生活著,就會覺得非常安心。

    ***

    再見到林然已經是半個多月後在某場慈善晚宴上。

    林景顏的一幅畫被作為拍賣品寄售,她本人也受到了邀約,這自然是商周cao作的結果,她也樂得配合。

    從柜子里翻出許久不穿的禮服裙子,對著鏡子試穿,曾經這條黑色的魚尾裙她必須要配濃妝也顯得不違和,現在穿卻恰恰好,不用刻意,氣質也會沉穩。

    她到的有些遲,遞完請柬進場後,一眼就看見站在中間的林然。

    四年過去,他比之前還要顯眼,人群中,一眼就能發現。

    他換了一套西裝,端著酒杯,隨意的和人jiāo談,清俊gān淨的臉上掛著從容不迫的清淺笑容,時不時微微一笑,周圍的人也會跟著會心一笑……林景顏記得林然一直不太喜歡應酬,大學時她拽他出去,他總是躲在角落裡甚少jiāo談……但,倘若真的要做,他也能做得很好。

    成長……

    那個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少年似乎正在一分一毫的從他身上褪去痕跡。

    林景顏找了個角落隱沒行跡,好在林然似乎也並沒有發現她。

    她的畫在中間,僅僅作為兩個貴重商品之間的調劑過度,畢竟她也並不是成名已久的知名畫家,影響力有限,畫的起步價也有限。

    畫的名字叫做《向陽》,明媚鮮艷,陽光與盛開的花卉。

    拍賣師簡單介紹之後,就有人開始往上加價,畫的價格在拍賣品中並不算高昂,還是有不少人願意一試,只是往上加的價格都不算高,林景顏大概預測了一下最終可能的成jiāo價格,就聽見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報出的價格,比她預計的足足高出三四倍。

    宴會上寂靜了一會。

    有人又加額,這次他報出的價格直接高出十倍。

    一錘定音。

    絕對是高出商品價值本身不少的價格,拍賣師的嘴都笑得合不攏了。

    林景顏坐在座位上,又一次覺得難過。

    林然沒有帶女伴來,這四年來,也沒有傳過有女朋友或是未婚妻。

    他從席中走出去辦手續,背脊挺的筆直,唇角稍稍勾著,卻並不像在笑。

    林景顏想要離開,剛走到門口,就碰到要走回座位的林然。

    通道口,林然笑了笑,並不太意外:「我……買了你的畫,你多少給我簽個名吧。」

    林景顏動了動唇,道:「那畫上有我的印鑑。」

    「但我還是更喜歡手寫。」

    林景顏:「……有筆麼?」

    用找工作人員借來的油xing馬克筆在畫的背面龍飛鳳舞簽上自己的名字,林景顏抬頭將畫和筆遞還給林然。

    林然接過,低頭看了一會,說了句:「謝謝。」

    比上一次顯得還要疏遠。

    林景顏想問他為什麼要花這樣的高價買她的畫,但這樣的話註定不適合問出口。

    「你先生呢,他不接你回去?」

    「他……有事,我自己可以回去。」

    林然將畫收好,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婉拒。

    林然不為所動,語氣溫和的擺出理由:「這個時間這裡不好叫車,你穿著禮服也不方便走,還是讓我送你吧。」他站起來,「走吧。」

    晚宴的會場確實有些遠,從她住的地方打車過來就要一個小時左右。

    林然走到車邊,先從後備箱裡拿了一個包裹好的東西塞給林景顏:「這個送給你了。」

    林景顏:「我……」

    他笑笑:「只是個禮物而已,上車再拆吧。」

    林然的車開得很快,也很穩。

    車窗外的光一幕一幕從他面無表qíng的側臉閃過,像鋒利雪亮的刀一片片削過。

    林景顏起初以為是她的畫,拆開一看才發現,正是之前他們在展覽館裡看到的那副《別離》,深色調輝映著夜色,看得人心口一片悽惶荒蕪。

    她將畫放在腿上,說:「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原畫,只是……拓版而已,不貴。」

    林景顏還是拒絕。

    林然嘴角的那一彎弧度讓人覺得格外心疼。

    車飛快行駛,通路邊就是江面,晚風習習,帶著幾許cháo濕的味道。

    「你知道……」林然說,依然是溫和的聲音,「我現在想做什麼嗎?」

    林景顏轉頭看他,不言。

    林然視線直視前方,笑,平靜敘述:「我想把車開進江里。」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我想把車開進江里。」

    林景顏愣了愣。

    林然的表qíng太過平靜,平靜到讓人很難意識到他說的是句多麼不得了的話。

    江水平波無瀾,倒映著泱泱夜色,死寂沉沉,就如同林然的眸子。

    心臟一瞬間被揪緊,無法呼吸,亦無法排解,她緊緊攥著那幅畫,手指被畫框勒得生疼,用盡全身力氣平靜微笑,說:「林然,我記得你不會游泳。」

    是的,他不會。

    林然把車停了下來。

    夜晚的路旁,冷清而渺無人煙。

    誰也不知道他這四年是怎麼過下來的。

    所有的qíng緒都被藏的恰到好處,身邊的人都說他成熟了,然而這樣的成長卻並非毫無代價。

    ***

    四年前。

    得知林景顏的離開,他在房間裡枯坐了近乎一整天,沒有去追。

    比起她決然離去,更讓他無法釋懷的是那種被林景顏放棄而升起的濃濃無力與挫敗感。

    讓他甚至無力去追。

    追回來了又能怎麼樣,就像前一次他讓她放棄了去別的城市的想法,她選擇留下了,然而一切並沒有好轉,反而讓隔閡加劇。

    他無法qiáng大到讓她安心,又或者他們的感qíng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深。

    無論哪一種答案都讓他沮喪至極。

    他甚至想起了那個離他而去的親生母親。

    當年他漠然看著他母親離開,仿佛已經麻木了並不在乎,然而眼睜睜一次次看著母親拋棄他和父親遠走,那樣的不安感到底在心底深處埋下了種子。

    遲早會被人放棄,他永遠不是最重要的那個。

    他頹唐了幾日,理智漸漸回爐。

    林景顏不會突然離開,這一切肯定與他父親有關。

    而林深直截了當就承認了。

    林宅里。

    「是我讓她走的。」

    林深安穩坐在長沙發上,手裡端著色澤剔透的茶碗,聲音淡淡,「你母親回來了,我打算和她母親離婚,她怕你許阿姨受傷,作為jiāo換她選擇離開。」

    「你怎麼能……」他為自己父親的厚顏無恥所震驚。

    林深低頭品了一口茶,笑道:「說到底還是你無法留住她,捫心自問,你看起來像有男人擔當的樣子嗎?光靠拍那些可笑的東西,就以為自己能負擔起一個家了?就算我什麼都不做,她也遲早會離開你的。」

    林然冷冷吐字:「就像……母親離開你那樣?」

    「你說什麼?」林深挑眉。

    「我說難怪母親會離開你,剛愎自用,冷漠無qíng,自私自利……就算她回來,也遲早會再次離開你。」

    大概林然這一生的刻薄都在此刻用光。

    「……你憑什麼cao控我的命運?就因為我是你兒子?那你放心好了,沒有人會給你養老送終!」

    他摔門離開。

    不肯承認,但偏偏被林深說中。

    渾渾噩噩的時光,他拼命努力,想要證明自己並非沒有能力給人安全感,拍照、錄唱片、參加活動……用工作來麻痹神經,甚至專門挑選一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填補多餘的空閒時間。

    回到空dàngdàng的家裡,林然卻發現,自己連個目標都找不到。

    他很忙也很辛苦,過去堅持下來唯一的動力,只是能在回家的時候,看到林景顏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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