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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9:44 作者: 九夜茴
    (8)

    那年冬天,喬燃回國了。

    他收到方茴的郵件非常焦心,雖然文字語無倫次的,但喬燃還是明白了發生了什麼。而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要回國,他要見到她。發覺自己想法的喬燃有些自嘲,原本躲到千里之外是為了能不再思念,而現在看來,卻只是讓思念更加沉重,連綿千里。

    大年初五,他們在雨花餐廳聚會了。喬燃出面張羅的,誰也沒好意思掃興,五個人誰心裡都不自在,但還是赴約去了。寬敞的包間裡非常安靜,時至今日,好像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其他人,該開口說出怎樣的話來。

    按他們以前吃飯的規矩,是一人點一個菜的,這個時候往往最熱鬧,誰都搶著先點上自己愛吃的菜,菜單基本在飛,點菜基本靠搶。可是現在紅色菜譜還嘲笑他們一般的安靜擺在玻璃轉盤上,喬燃先伸手拿了起來說:「以前都愛吃肘子吧?就先來一個東坡肘子!方茴你看看再點什麼。」

    方茴接過菜單,翻著點了一個茄子就往趙燁那邊遞去。趙燁沒有接的意思,低沉著聲音說:「我隨便!」陳尋看著便要接過來,可是他和方茴懸在空中的兩隻手都不自覺的有些停頓,菜單終是尷尬地掉在了桌子上。趙燁煩躁地拿起來往喬燃那邊一推說:「都你點了吧!瞎耽誤什麼工夫啊!」

    喬燃勉qiáng笑著說:「也好,反正我知道我一回來肯定就是我請客,我點便宜點省得被你們黑得一分都不剩!」

    「還好意思說!當初誰允許你丫不辭而別了!」陳尋接過他的話努力調節氣氛。

    「我這不是為了回來之後能受到你們的夾道歡迎麼?跟著你們混三年了,你們怎麼也得讓我有地位一次吧!」喬燃笑著說,「趙燁你丫也說話啊!我怎麼就覺得你對我不熱qíng!」

    「我待的那地界太他媽bī冷,把我的心都給凍住了。」趙燁淡淡地說。

    林嘉茉抿著嘴唇別過了頭,喬燃起身拍了一下趙燁的腦袋說:「還沒喝呢怎麼就高了?裝什麼文青啊!」

    趙燁無所謂地笑笑,玩起了茶杯。

    「咱們要點酒麼?」方茴突然抬起頭說。

    喬燃看了她一眼說:「別了,今天大家就是出來聊天,喝了酒還聊什麼。」

    「就是……」林嘉茉有些擔心地說,「你又不能喝。」

    「還是來點吧!」方茴朝門口招呼著服務員說。

    喬燃剛想再說點什麼,陳尋在一邊按住他說:「算了,她願意喝就讓她喝點吧。」

    服務員一進來,方茴就說:「先拿十瓶啤酒,都開了。」

    這回陳尋也傻了眼,他急著給喬燃遞眼色,喬燃瞪了他一眼,扭頭沖方茴說:「要那麼多gān嗎啊?咱們都喝不了多少!」

    「沒關係,我能喝。」方茴淡淡地說。

    「你能喝什麼啊!」陳尋忍不住喊了起來,「哪次不是三杯倒,回家還頭疼胃疼的!小姐,就要三瓶!」

    「謝謝你,但不必費心了,我能喝多少,你現在知道嗎?」方茴眼神放空地看著另一邊說,「還是要十個,都打開!」

    這是他們分手之後第一次完整的對話,對於這樣陌生的語氣兩人都有點寒心,而旁邊的人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勸他們。

    服務員很快拎上來了十瓶啤酒,方茴也不等人讓,接過來就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把空杯子挑釁地往旁邊「啪」的一放。林嘉茉默默陪她喝了一杯,陳尋二話不說,gān脆拿起了一瓶啤酒對瓶chuī了,那邊趙燁也自己拿了一瓶,他還遞給了喬燃一瓶。喬燃看著他們一個個喝著悶酒的樣子,想是終是說不清也勸不住了。

    酒下的明顯比菜下的快,看著方茴已經失去焦距的眼神和伸出去晃dàng卻怎麼也拿不到酒杯的手,喬燃再也坐不住了。他把方茴的酒杯拿到一邊說:「別喝了!再喝就醉了!」

    「我沒醉……gān……」方茴「咯咯」笑著,過去搶他手中的杯子。

    林嘉茉看著她迷離的樣子,心裡難受極了,她站起來抓住方茴的手說:「茴兒,你別這樣,我知道我不好,可我……我真的是……你想我怎麼樣都可以,但別這麼折磨自己行麼?」

    「你告訴我,你……你喜歡他麼?」方茴舉起手指指向陳尋說。

    「我……」林嘉茉看著她,根本沒辦法坦白地說出喜歡兩個字。

    「我明白了……」方茴輕笑著說,「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說這世界上最不靠譜的就是愛了,我看啊,這世界上已經沒有靠譜的東西了……」

    話一說完,兩個人都留下了眼淚,陳尋紅著眼睛一下子站起來說:「嘉茉你起開,這不賴你,是我的事兒。方茴,你心裡有話就跟我說,別憋著,不好。我好好聽著呢。」

    「憑什麼跟你說呀!你算個蛋啊!」趙燁抄起酒杯朝陳尋砸了過去,陳尋稍微側了下頭,杯子擦著他的臉砸在他身後的牆上,清脆的聲音點燃了早就蘊涵於沉默中的怒火。「你丫為什麼對方茴始亂終棄?為什麼和林嘉茉不清不楚!腳踏N條船你現在站出來充好人了!裝什麼大頭蒜啊!」

    「你看看!這就是你當年說的你最喜歡的女孩!」趙燁拉起癱軟的方茴,又拍拍自己的胸脯說:「這就是你當年說的最過命的哥們兒!你丫玩我們呢吧!」

    趙燁越說越氣,揮起一拳打在陳尋臉上,陳尋跌坐在地上,嘴唇裂了,碎玻璃扎進了他手心裡,可他一點沒覺得疼,最疼的地方在心裡,已經疼得他快要死了。

    林嘉茉衝上去拉住了還想動手的趙燁,大聲哭喊著:「你瘋了!你gān嗎呀!說喜歡他的是我又不是他!就算他不對,可是愛上別人也不是能控制的啊!」

    「愛?你們說這是愛?你看看方茴的樣子,你說這是愛?你們丫愛得也太自私了吧!太不把別人當人了吧!」趙燁紅著眼睛,卻還是捨不得拽開林嘉茉的手,他憤怒地從兜里掏出了一塊發huáng的石膏,這是他骨折時打耐克杯入決賽的紀念,那上面有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和所有的關於那年的真摯感qíng。趙燁顫抖著把這塊石膏舉到他們眼前,含著淚說:「這本來是我想保留一輩子的東西,現在我他媽看著就覺得噁心!都他媽的給我玩兒去!」

    刻著他們印記的石膏被狠狠摔在地上,破裂的那一剎那他們都qíng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誰也不忍心看著當年的美好化成粉末。

    長時間的沉默讓他們的心徹底涼透,方茴gān嘔了起來,喬燃扶住她,悲憤地看著一片láng藉的人們,怒吼道:「都他媽別作了!想gān嗎呀?散夥?滾蛋!你們都睜眼看看!我是喬燃!這是方茴!陳尋!趙燁!林嘉茉!我們是高中三年形影不離的朋友!不是仇人!這都是怎麼了?到底怎麼了?那些日子你們都忘記了嗎?那些快樂的、高興的、天天無憂無慮的日子你們都忘了?不帶你們這樣的……你們不能這樣……」

    喬燃哭了起來,每個人都掉下了眼淚,方茴幽幽地望著陳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喬燃慢慢攙起她,掏出三百塊錢給陳尋說:「你把這裡收拾一下,我帶她出去緩緩。」

    喬燃扶著方茴走出了飯館,方茴又哭又吐,神志已經不是很清楚了。喬燃也顧不得髒,抱著她過了馬路,去小賣部買了紙巾和礦泉水,替她擦拭。方茴立不起身子,坐在馬路牙子上半靠著喬燃,一邊狠狠抽氣一邊哭著說:「你說……嘉茉怎麼喜歡陳尋了呢……她和我最好……送蘇凱走那天下雨,我看著她一個人在站台上心裡很難受,我心裡祝她一定找一個好男孩……喜歡是沒有錯……可她為什麼偏偏喜歡陳尋了呢?」

    「不說了,方茴,咱不說了啊……」喬燃含著淚緊緊把她抱在懷裡說,「都忘了吧,全當做了個夢。」

    「怎麼能忘了呢?那些好日子就都忘了?我捨不得啊……陳尋他對我那麼好……沒人理我的時候他總來和我說話,我這麼默默無聞,可他卻說我好,說喜歡我……他每天都給我打電話,送給我毛絨的河馬牛,上面還別著他名字的石頭呢!哦,我們還買過戒指,一人一個,才18塊錢,我現在還戴著,你等等我給你看……呀,忘在家裡了,找不到了……你說我們曾經那麼好,我怎麼捨得忘呢……我一點都不想忘啊……」

    「不捨得啊?沒關係,你忘了吧,我記著呢。你好好過沒有他的日子,我幫你記著,把你們倆的事都記著……」喬燃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抄回到懷裡說。

    方茴搖了搖頭說:「你說他為什麼就不喜歡我了呢?我是不是不好啊?可我從沒想給他找麻煩……我真的特別特別喜歡他……知道沈曉棠了以後我一直想問他,但是怕他嫌我煩、亂猜疑,我就憋著沒問……到後來他們一起唱歌了我才問的他……他說他喜歡她……我那時心裡特別難受……他明明說過要喜歡我一輩子的,他還說過我們會結婚生小孩,會買菜、洗衣服、做飯……啊對了,要請你當伴郎,嘉茉當伴娘……可是現在才三年他怎麼就變卦了呢?怎麼大家就都變了呢?他是不相信我們能在一起了嗎?可我還相信啊……沈曉棠就那麼好嗎?他和沈曉棠唱的那首歌還是他給我寫的呢……匆匆那年……我給你唱啊……『月光下的樹影斑駁了多久時間,白裙子的女孩路過了多少次這街,夕陽下我多少次回望著你的眼,你有過多少遺憾總是蒼茫了愛戀』……」

    方茴在喬燃懷裡斷斷續續地唱完了《匆匆那年》,兩個人的臉上都濕漉漉的,分不清到底是誰的淚水打濕了誰。

    另一邊趙燁和陳尋扶著林嘉茉也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下台階的時候,林嘉茉默默抽回了陳尋攥著的手,把自己的全部重心都靠向了趙燁。陳尋悲傷地看了她一眼,走向了馬路對面。

    林嘉茉和趙燁坐在了這邊的馬路牙子上,她看著陳尋的背影紅了眼圈說:「趙燁……對不起。我知道你會難過但我還是跟你說了我喜歡陳尋……你說的沒錯,我是個自私的人,從蘇凱到陳尋,我喜歡他們卻從來沒考慮過別人的感受,甚至他們自己的感受……所以我得不到愛qíng,我活該,我自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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