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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9:44 作者: 九夜茴
    「你不上了無所謂,方茴呢?她跟著你一起吃掛撈?被大家另眼相看,被老師批評同學議論?就算她願意,你們倆家長能願意嗎?雖然憤世嫉俗挺帥的,棒打鴛鴦也很熱鬧,但我們可不想看真實版上演!」喬燃搖搖頭說。

    「你甭跟他說這些,他現在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根本不進鹽津味兒!讓他作去,看他能有什麼本事!」林嘉茉還為剛才的話很陳尋慪氣,她平時和陳尋最談得來,有點事都去和他商量著辦,因此被他急赤白臉的說了之後特別生氣。

    「那你們說怎麼辦?」陳尋徹底沒了氣勢。

    「認了唄。」方茴深吸了口氣說,「還能怎麼辦?今晚回家好好寫檢查,讓家長簽字,明天jiāo給李老師。平時遇見了就全當不認識,下課你別來找我,中午也別一起吃飯了,反正統共一年的時間,熬過了一切就好了,熬不過……」

    「沒有熬不過的!」陳尋接過話說,「就當是老天爺給咱們創造機會,讓咱goodgoodstudy,daydayup了!咱倆一起考同一個重點大學!我就不信到時候他們還能管得著!」

    「行!我們三就給你們當鵲橋,幫忙傳個條,遞個話,掩護你們,決不讓敵人得逞!」趙燁拍拍陳尋的肩膀說。

    「得了吧你!就你那體形還鵲呢?頂多一老鴉!你丫天生就是一jian細樣,遲早會bào露黨的秘密,組織絕對不能信任你!是吧,嘉茉?」陳尋推開他笑著說。

    林嘉茉被他逗的笑了出來,趙燁用胳膊勒住他的腦袋笑罵:「嘿!你丫來勁了是吧?不難受啦?不要死要活啦?方茴,過了這一年你也別理丫,把他甩了才省心呢!」

    「我不和你們鬧了。」方茴不理他們的笑鬧,站起來說,「我還是先回去吧,萬一真讓老師看見,就不好了。」

    陳尋顯然是不能再和她一起走了,林嘉茉便起身說:「我陪你?」

    「不用了,別太顯眼,你們玩吧。」方茴搖搖頭,寂寥的背影轉過彎就消失不見了。

    (5)

    陳尋沒想到那次的一個轉身,竟然就真的分隔了他和方茴的生活。

    之後方茴被她家裡嚴格的監控了起來,在徐燕新和方建州qiáng烈爭取兼激烈爭吵之下,方建州勉qiáng同意讓方茴在高三這一學年住在徐燕新那裡。每天方茴都由司機開車準點接送,雖說是坐在進口車裡面,但跟被監視的犯人感覺沒差多少。方茴的房間裡面電話電視電腦一律沒有,徐燕新只給她準備了那會最貴的透氣橡膠chuáng墊的大chuáng,和一個寬大的寫字檯。如果需要放鬆,屋子裡有高檔音箱,所有CD都是世界名曲和輕音樂。除此之外,徐燕新還安排阿姨負責她的早晚餐,按照營養學的書嚴格配比,而且還要每天另服「忘不了」膠囊和鮮蜂王漿。她後來跟我嬉笑著說,從待遇上看,她可以算高級囚徒。

    而在學校,方茴和陳尋也說不上兩句話,開始的一段時間他們還能偷偷去階梯教室後面會面,但總是膽戰心驚的,不敢多待。後來因為學校發現有學生在那裡抽菸,就徹底用鐵欄把那個小過道封死了。他們就此失去了最後一塊可以短暫相聚的地方。

    這樣猛地一來陳尋很不適應,他罵過怨過,但卻無法改變局面,也只好認了。好在他比方茴還多了些自由,放學以後可以和喬燃他們聚聚。同時,他和方茴聯繫少了,自然和唐海冰吳婷婷就聯繫多了,不用再掖著藏著,恢復了從前的親密生活。而且由於這事的刺激,他還真就多用心學了學,第二次月考就考了全班第三,得到了老師家長的一致稱讚,日子過的還算不賴。

    而方茴不同,她在家裡的生活和囚禁沒什麼區別,來到學校,理科A班本來女生就少,以她的xing子能jiāo到朋友更是難上加難,偶爾去找林嘉茉一起上廁所、吃中午飯,也就十幾分鐘而已,其餘的時間她根本就不怎麼開口說話,又變成了剛上高中時那種沉默孤寂不起眼的樣子。

    她的心裡更是苦悶,方茴說她那段日子一直失眠,經常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即使睡了也不踏實,腦子像漿糊一樣。而且她總是想陳尋,瘋狂的想,想以前的事,琢磨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同樣的想自己,還擔心他會不會去找吳婷婷或其他女孩。有時候還設想無數壞的可能,比如陳尋最終拋棄了她,她會演繹各種虛構的版本,直到自己承受不住痛苦淚流滿面為止。她常常趁著徐燕新上樓的幾分鐘空當,跑到客廳里給陳尋家打電話,她不敢出聲,聽見陳尋說「餵」就匆忙掛斷。方茴自嘲說那時候她就是病態到這種地步,短短的一個音節就能讓她慰藉些,而占線聲則會讓她更加惶恐。

    方茴把胳膊舉到我眼前說她那時極度消瘦,手腕上只有薄薄一層皮,能清楚的看見血管和腕骨,而且兩鬢還長了白頭髮,當真是多qíng應笑我早生華髮。

    我望著她那現在也不豐腴的手臂,忍不住扭過了頭。

    我最初一直覺得方茴對陳尋的喜愛程度高於陳尋對她,至少從後來方茴的敏感和偏執可以感覺這段感qíng給她的傷害更大。但後來我明白這可能不是喜歡的高低問題,而是關注的高低問題。陳尋一樣很喜歡方茴,但是他還可以和唐海冰他們玩,還可以寫音樂彈吉他,還可以打球看書吃飯聚會。而在方茴的生活中這些一切沒有,唯一要好的朋友圈還和陳尋jiāo疊,所以她的所有注意力幾乎都在陳尋身上,甚至到了難以自持的程度。這大概也是那個年紀戀愛的特點,根本不懂分寸,也沒有進退,只是傾囊付出自己的所有qíng感,用力愛。

    那時還很少人提到抑鬱症這個詞彙,我認為方茴當時的狀態幾乎就是抑鬱症。只不過她身邊的人們沒發現,也不懂得罷了。因此我猛地擔心起那時的她,在這種脆弱得一觸即潰的心理下,她有沒有被呵護、被善待,還是終究被青chūn的火焰灼傷、焚毀。

    就這樣一直到2000年的冬天,他們才終於再次靠近了彼此。不是那種遙遙的長久對視,也不是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時的短暫停留,而是真正的依靠在一起。

    雖然方茴總是妄自菲薄,但陳尋也不像她想的那麼的逍遙自在,他也會想她念她注意她,只不過沒有那麼多細碎的心思而已。所以那天一來學校,他就注意到了方茴蒼白的臉色。

    為了保護眼睛和公平安排座位,班級學生的座位每隔一周都會向右整體平移一組。方茴那周的座位靠牆,上課時她就一直偎在牆邊趴著,下課也不動緩,連頭都沒抬。陳尋在後面看得真真切切,他著急的想知道到底怎麼了,卻苦於不能上前說話。他們班的其他同學也沒一個過去問問,都像沒看見一樣,只任由她在角落裡,縮成小小一團。

    就這麼一直耗到中午,眼見她都沒有起來吃飯的意思,陳尋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輕輕推了推方茴的肩膀說:「怎麼了?」

    過了好一會方茴才費力的抬起頭,她的嘴唇上滿是自己啃咬的牙印,目光飄著打在陳尋身上,先是發怔,後又猛地回過神說:「你怎麼過來了?快回去!一會李老師來……」

    「問你呢,你怎麼了?」陳尋打斷她,儘量壓低聲音說。

    「沒什麼……肚子疼……」方茴細若蚊聲的說,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肚子疼你不說?愣熬一上午!去醫院呀!」陳尋上來就拉她。

    方茴忙撥拉開他說:「不是那種肚子疼,不用的,你快回去!」

    「都疼成這樣了還怕什麼?你怎麼不分輕重緩急啊!」陳尋不理她,拉起方茴就往外走。

    他們一出門就遇見了剛拿完飯的何莎,她詫異的看著他們說:「你們倆怎麼……」

    「幫我們跟李老師請個假!方茴肚子疼,我送她去醫院!回來補假條!」陳尋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方茴沒力氣和他爭什麼,她也不太想爭了,剛才陳尋的幾個眼神幾句問候讓她的心驟然緊了,差點哭出來。沉積多日的委屈與疼痛一起爆發,坐在陳尋的自行車大樑上,方茴還是掉下了眼淚。

    「那麼疼?一會就到協和了,再忍忍啊!」陳尋聽見方茴哭,一隻手扶把,一隻手摟住她說。

    「你想我麼?」方茴哽咽著問。

    「廢話!當然想了!」陳尋說,「我自己騎車去了俱隆花園好幾次!你媽小區那兒的保安特厲害,沒人帶著根本不讓我進!」

    「真的?」

    「真的!前幾天下雪我還在外牆邊寫你的名字呢!你沒看見?」

    「沒看見……可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們家那些無名電話都是你打的吧?後來我怕我爸我媽發現,你掛了之後還對著聽筒猛聊,什麼x等於幾啊,加速度是多少啊,夠機警吧?」

    方茴聽著他說這些,心裡終於踏實了下來,擺脫焦躁和恐慌的絕望心qíng,眼淚蒙住了她的眼睛。

    「我見不到你怎麼知道你怎麼想?你媽對我那麼好,卻反過來跟我爸說那樣的話,太狡猾了!萬一你也是那樣想的呢?你要是不堅持了我怎麼辦?我心裡特害怕……」

    「怎麼可能!你媽還跟我媽說是我把你帶壞的呢!甭理他們!好了好了,別哭了,看你病病怏怏的都快成林黛玉了!你知道麼,你剛才上車我嚇了一跳,跟沒分量似的,你這孩子到底好好吃飯沒有啊?」陳尋低下頭,湊近了點說。

    「吃不下……」方茴搖搖頭哭著說。

    「還哭,臉該皴了!」陳尋吸了吸鼻子,用手捂住了方茴的臉說,「疼得厲害嗎?那我給你唱首歌吧!就是上次去忙蜂唱的歌,我自己寫的,說實在的那次我真挺生氣的,這輩子都不想給你唱了,可是看你沒我一天都不行的樣子又特心疼。方茴,這歌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記住了,只給你一個人的,聽著啊。」

    陳尋輕輕哼唱起了《匆匆那年》,yīn霾的天空伴著「漫漫歲月中我們許過多少諾言,多年之後我們是否還會無悔相伴」的旋律微微飄起了雪花。少年手心中那一點點輕柔的呼吸和濕潤的眼淚,仿佛就是那時整個城市中最溫暖的所在。

    陳尋到了醫院才知道方茴不是腸胃病而是痛經,他在護士們的詭異眼光下紅著臉掛了婦科的號。那時候他們也不懂婦科都看什麼病,有什麼不對,但都隱隱約約的知道總歸是不太好。

    兩個人低著頭走到婦科的診室,陳尋剛扶著方茴往裡頭走一步,裡面的大夫就把他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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