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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9:44 作者: 九夜茴
「別走!」
方茴驚醒時淚流滿面,她竟然覺得這個夢無比真實,至少那種無可挽回的錐心之痛是真的,讓她一陣陣心有餘悸。
第二天上學,方茴因為這個夢很沒jīng神,喬燃跟她說話,她都回答的恍恍惚惚的。陳尋吃完飯後坐在她後邊的桌子上,方茴一直發呆,連頭都沒回。
「嘿!想什麼呢!」陳尋拿手裡的棒棒糖敲了她頭一下說。
方茴猛地一哆嗦,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怎麼了你?」陳尋忙跳下來,走到跟前彎下腰說。
「沒事。」方茴玩著手裡的塗改液說,「你嚇我一跳!怎麼神出鬼沒的!」
「什麼呀!我都坐那兒多半天了!吃棒棒糖麼?要桔子的還是糙莓的?」陳尋問。
「桔子。」方茴隨口說。
「桔子……」陳尋翻了翻兜,笑著說,「我忘了,桔子就是我嘴裡這個,只剩糙莓的了。我就舔了兩口,你要不嫌棄,就湊和吃吧。」
「哦。」方茴茫然的點點頭。
陳尋本來是跟她逗貧的,沒想到她根本沒聽進去,一點反應都沒有。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陳尋疑惑地問:「方茴,你今天怎麼這麼不對勁啊,剛才上語文課時我就發現了,你趴了得有半節課,到底是怎麼了?」
「陳尋……」方茴認真地看著他說,「我昨天做了個夢,我夢見你和唐海冰一起走了,我一直叫你,可你沒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早晚有一天,你會跟他們走,我最後還是留不住你……」
陳尋「噗嗤」一下笑了,他揉了揉方茴的腦袋,毫不在意的說:「你成天都琢磨什麼啊!就因為這事?那是夢,又不是真的!再說,沒聽人說夢都是反的嗎?怎麼可能呢!」
「可是我醒了就哭了,那種感覺特難受……」方茴低下頭說。
「你別胡思亂想了!」陳尋蹲下來,趴在她課桌邊小聲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永遠是多遠啊。」方茴輕笑了一下說,「我們才這麼大,誰能說的准那麼久以後的事qíng,我只是希望就算哪天我們分開了,你也不會後悔曾經和我好過,就夠了。」
「你什麼意思?」陳尋沉下臉說,「我就是想以後都一直在一塊才和你好的,要不然我這算是gān嗎?逗悶子啊?你就是壓根不相信我!」
「不是……」方茴有些傷心,雖然陳尋說的那麼美好,但她卻沒什麼底氣。前路漫漫,而他們相遇太早,能夠結伴同行多遠,她真的沒譜。
「好!我要是說的不是真心話,以後拋棄你了,就讓我出門撞牆,萬事不順,眾叛親離!」陳尋急了,賭氣的說起了狠話。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方茴忙安撫他說,「不是說給我棒棒糖麼?哪兒呢?」
陳尋看她不再糾結,心裡舒服了點,把手中的棒棒糖遞過去說:「你也真是的,你看電視裡,那男的要發毒誓,女的都使勁攔著。你可好,一字不拉聽我說完,一點也不心疼我!」
方茴紅著臉剝開糖紙說:「你別胡說了,班裡這麼多人呢……」
「哦……」陳尋站起來說,「那我下樓找趙燁去了,你別自個瞎想了啊!」
方茴點點頭,看著陳尋走出了教室。
其實她剛才根本沒想過要阻攔陳尋說下去,恰恰相反,她一直在認認真真的聽。她覺得,如果真的擔心那些詛咒的東西實現,那麼就會一直遵守諾言,這樣不也挺好的嗎。當然,這些想法她並沒有告訴陳尋。
方茴這種稚嫩的心思未免有點可笑,她在那會並不知道,所有男孩子在發誓的時候都是真的覺得自己一定不會違背承諾,而在翻悔的時候也都是真的覺得自己不能做到。所以誓言這種東西無法衡量堅貞,也不能判斷對錯,它只能證明,在說出來的那一刻,彼此曾經真誠過。
而陳尋也同樣有件事沒跟方茴說。
他一出教室就碰見了趙燁了,趙燁在下面剛蓋了三個球,正興奮呢,見到陳尋就高高蹦起來,一邊學《灌籃高手》嚷著「趙燁蒼蠅拍」一邊撲了上去。陳尋一下沒躲開,被他擠到了樓道牆上,胳膊肘蹭掉了一塊皮,浸出了血絲。
「唉喲真對不起!」趙燁嬉皮笑臉地說,「沒想到你這麼不禁拍,一暑假沒練功力降低了呀!」
「滾蛋!沒空搭理你啊!」陳尋推開趙燁說。他有點慌亂,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剛才那個「出門撞牆」的誓言,心底涼颼颼的,手心都出了汗。
「裝什麼bī啊?怎麼臉色兒都白了?魔症啦?別真給你打壞了。」趙燁湊上來說。
「就憑你?再修煉一萬年吧!」陳尋揉了揉胳膊,輕蔑的說。
兩個人笑笑鬧鬧得下了樓,陳尋沒有多想,他用唯物主義推翻了自己的不安。新世紀的三好學生怎麼能被封建迷信給嚇唬住呢,應該高舉馬列主義大旗,緊握政治理論,見神殺神,見鬼拍鬼,小宇宙爆發,一頓天馬流星拳把敵人KO掉,就不信這個邪了!
(3)
在長達幾個月的排練之後,十月一日來臨的那天好像有種大幕即將拉開的凝重感。
方茴住在了奶奶家,早上一起來就在居委會大媽的帶領下在門口掛上了國旗。奶奶早就把她晚上去天安門廣場跳舞的事宣傳出去了,在門口就站了那麼一會,就過來不少街坊打招呼,院裡的李大爺樂呵呵的說:「今晚上我們方茴去接受國家領導人接見!」大家一片「嘖嘖」的讚嘆聲,問她到底是在天安門廣場上跳舞,還是在金水橋上面跳舞,還問是不是得給領導人獻花,弄得方茴十分無奈。她苦笑著想,這群眾的言論就是厲害,估計再傳兩條胡同,就會變成她今晚上將獨唱一曲,歌頌祖國美好河山了。
中午在院裡就能聽見轟隆隆的聲音,也可以看見空中飛過的飛機,據說是檢閱的,還有直升機巡邏。對門王叔叔拿掛紅布的竹杆召回了幾隻陌生的鴿子,估摸著是在廣場放飛的,里院一小男孩還撿了個氣球,也說是在天安門放的,飄到這裡來。方茴想起當年亞運會時自己也這麼興奮過,還存了幾張熊貓盼盼的彩票當書籤,不過現在她可沒jīng神再和鄰居們嘎打牙了,下午東四大街會戒嚴,學校規定了集合時間,她要不提前走,一會就連胡同都出不去了。
方茴和陳尋他們約在東四路口集合,她收拾好了東西,跟英雄似的被奶奶拉著在院裡和大家一一告別,被一群人簇擁著一直送到了大門口,說了半天才阻止他們把她送到胡同口的想法。這麼一來一去耽誤了不少功夫,她匆匆忙忙疾走著去和同學匯合。
大街上幾乎沒有人,遠遠地,方茴就看見了陳尋,他正焦急的往這邊看,一見到她的影子,便使勁揮起了手。
「怎麼這麼慢?我都快急死了!一會這就戒嚴,剛才都過去好幾輛警車了!」陳尋說。
「耽誤了點……」方茴走得急了,咳嗽著說。
喬燃遞給她一瓶水說:「甭著急,這不趕上了麼?先喘口氣,紗巾帶了吧?別忘東西。」
「壞了!」聽喬燃這麼一說,方茴突然叫了起來,「不行,我還得回去一趟,!」
「怎麼了?快來不及了啊!」林嘉茉看看表說。
方茴已經跑走兩步了,她回過頭說:「你們先去吧,別等我了!」
「哎!你看著點車!我們在你家對面胡同口等你!呆會咱們一起穿胡同過去!」陳尋大聲喊。
「她搞什麼啊!真戒嚴了,咱們可飛都飛不過去。」趙燁皺著眉說。
「我也不知道,先往前走吧。」陳尋拍了拍他肩膀說。
方茴幾乎是踩著警鈴跑出來的,兩條胡同之間的窄街就像不可逾越的深崖,她差點與陳尋他們失之jiāo臂。快跑到那邊的時候陳尋伸手抓住方茴,一下子把她拉了過來。
「太你媽驚險了!快趕上美國大片了!」趙燁呼了口氣說。
「嗎去了?」陳尋問。
「取……取相機。」方茴拍拍兜說,「剛才……忘了。」
「cao!我當什麼呢!拿它gān嗎啊!齁占地的。」趙燁白了她一眼說。
「不是你那天說要拿的嗎?」方茴委屈的看著他說,「還說到時候咱們五個在天安門城樓底下合個影……」
「啊?」趙燁一臉茫然。
「你聽趙燁的?他說話就跟放屁似的!不,還沒屁值錢呢!他也就心血來cháo那麼一張羅,他一說你一聽,全當小鳥cao老鷹,也就你當真!」陳尋氣的直笑,不停數落趙燁。
「滾蛋啊!就你丫說的好!cao!方茴待會咱倆照,不帶丫玩啊!」趙燁攬過方茴的肩膀說。
「放手!」陳尋和喬燃同時喊了起來,倆人互相瞧瞧,都有些尷尬。
「行了行了!都別鬧啦!趕緊走吧!再不走真遲到了!」林嘉茉把紗巾系在腰上,拉起方茴就跑。
他們是倒數幾個到學校的,侯老師免不了也批評了兩句。陳尋趕緊接過她手裡的活,幫著發放晚上的食品。喬燃一個個的檢查服裝和道具,說是道具其實也就是一塊紗巾而已,上面纏了個閃亮的絨球,跳《阿系跳月》時當腰帶,跳《迷人的秧歌》時當手絹。
出發之前校長、副校長、德育主任挨個講了話,滿是家國大業、民族氣節的豪言壯語,一副當今世界捨我其誰的氣勢。底下的學生沒那麼些想法,更多的是小孩子般的興奮,誰和誰都沒在一起待過這麼久,想起即將集體熬夜,一個個喜笑顏開。
長安街早就禁行了,全校的學生配合典禮要步行到天安門。好在年輕也不怕多走這點道,一路上有說有笑的絲毫不寂寞無趣。十幾歲的男孩子還不太懂溫柔和體貼,陳尋只顧著和男生逗笑,偶爾湊到方茴旁邊和她聊兩句天,卻看不見她手裡的塑膠袋已經從左手到右手,換了幾個來回。一直等到林嘉茉嚷嚷著沉,趙燁屁顛屁顛的去替她拎時,陳尋才反應過來也該去幫方茴拿袋,但他回頭一看,卻發現方茴手中已經空閒了出來,喬燁走在她旁邊,提這兩個袋子,正擰開水給她喝。
喬燃把水遞給方茴,跟她聊天:「暑假的時候去和我姐姐看了,故事還可以吧,歌確實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