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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9:44 作者: 九夜茴
    我說我要你做主

    我感覺你不是鐵

    卻像鐵一樣qiáng和烈

    我感覺你身上有血

    因為你的手是熱乎乎

    我感覺這不是荒野

    卻看不見這地已經gān裂

    我感覺我要喝點水

    可你的嘴將我的嘴堵住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為我身體已經gān枯

    我要永遠這樣陪伴著你

    因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陳尋覺得方茴就像是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確感到了幸福,但是同樣也覺得迷茫。他不知道這樣幸福的背後是什麼,這讓他特別不踏實。可是他又不能抱怨什麼,因為他是心甘qíng願陷入其中的,而且最開始方茴吸引他的,也正是這種神秘的氣質。

    望著手裡紅色的撥片,陳尋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須要見到方茴。想了很多之後,他終於確定,他要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揭掉。因為,不管之後看見什麼,痛苦也好,悲傷也好,他都不打算離開。

    陳尋到方茴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那是普通的塔樓,外牆上的顏色脫落了一半,牆fèng上還有黑乎乎的排水痕跡。陳尋在樓下的公用電話給她家打了電話,方茴接的,陳尋讓她下樓,她猶豫了一下,答應了好。通話時間不到一分鐘,兩毛錢。

    方茴下來,環顧四周說:「你一個人?唐海冰呢?」

    「怎麼?你以為我們興師問罪來了?」陳尋說。

    「那倒不是……」方茴低下頭。

    「難道你真的有罪?」陳尋盯著她說。

    方茴猛地抬起眼睛,表qíng從驚訝到失望,直到最後沒有表qíng。她冷冰冰的說:「哦,你說有,就有吧。」

    陳尋有點不自在了,方茴很久沒這麼跟他說話了,好像兩個人又回到了原來天各一邊、互不往來的時候,這讓他受不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陳尋憤怒的嚷著。

    「告訴你……不就變成現在這樣了麼……」方茴冷漠的表qíng中閃過一絲悲傷。

    「你就那麼不相信我麼?還是真像唐海冰說的那樣?我怎麼想你的你不明白?我瞞過你什麼?可你呢,說實在,現在我知道的,頂多就是這世界上有你這麼個人而已!」陳尋激動的說。

    「原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子的,好,我明白了。」方茴點點頭說,「那麼這樣一個人你是怎麼喜歡上的呢?你的喜歡算什麼?世界上有的人多了,你又怎麼就偏偏要找我?陳尋,你又相信過我麼?」

    方茴的眼眶裡已經含滿眼淚,陳尋呆呆站在那裡,他從來沒看過方茴這樣子,也從來沒聽她說過這麼激烈的話,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來想好好的跟你說,把以前的事都告訴你。可是現在沒必要了,我這個人,對你來說也不過如此……」

    方茴說不下去了,眼淚像珠子一樣劈里啪啦的掉了下來,她轉過身往樓里走去,那個時候她已經灰心。

    可是陳尋拉住了她,從身後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

    是手,不是衣袖,不是胳膊,而是手。

    這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可能說牽手有些牽qiáng,但是這樣不同以往的接觸還是產生了尷尬的氣氛,無意中化解了剛才的冰冷緊張。

    「你……gān什麼!」方茴紅著臉,掙扎著說。

    「方茴,你聽著。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不管你以前怎麼著了,你就是殺人放火了,我也照樣喜歡你!」陳尋望著她,認真的說。

    方茴輕輕的抖動著,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卻不再掙扎。

    「但是你別騙我,你也別瞞著我,我是……真的喜歡你!」陳尋的眼圈也有點紅了。

    方茴點點頭,哽咽的說:「我跟你講……我都告訴你……你知道麼,我其實特害怕你因為這個就不理我了,我剛才……特難受……」

    那天,方茴把那件事完完整整的講給了陳尋,而陳尋則一直攥著她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誰也沒有鬆開。

    第四卷且行

    方茴說:「那天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們都還在上高中。大概是huáng昏吧,天是暗huáng色的,大家在cao場上跑步,我當時啊,好想就這麼一直一直跑下去……」

    (1)

    在和方茴待久了之後,就能很輕易地發現她隱藏在冷漠和寂寥下的笨拙和單純。

    那天她給我講述陳尋與她的第一次牽手,好像怕我不明白似的,她拉過了我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掌中,十指jiāo叉的握在一起說:「吶,就是這樣。」

    做這些的時候,方茴一臉純淨,沒有絲毫的曖昧與羞澀,就像是給大人表演節目時非常認真的小朋友。而攥住她的手,我卻不自覺地稍稍用力了。從掌心傳過來的溫度讓我意亂qíng迷,這樣溫潤的女孩子,我真的想就此抓住不放。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房門被突然推開了,AIBA拉著一個女孩大剌剌的闖了進來,一邊走一邊喊著:「張楠,看見方茴沒有啊!我沒帶鑰匙!」

    很快她就看見了我們,以及我們尚未分開的雙手,她愣了兩秒之後馬上轉過身說:「狗沒拿傘!」她身後的女孩則滿臉歉意的使勁給我們鞠躬。

    方茴掙脫開我的手,通紅著臉縮在凳子上。驟然冰涼的掌心讓我心裡缺了一塊兒,我轉過身沖AIBA喊:「cao!你丫別說鳥語!」

    「瞧你那慫樣!方茴,你怎麼居然找他了!」AIBA白了我一眼說。

    「不是……我……我們沒什麼,我就是跟張楠聊聊天。」方茴忙撇清說。

    我又有點難受了,頓時覺得特他媽自作多qíng,非常替自己不值,於是站起身切了一塊蛋糕遞給AIBA說:「今天爺爺我過生日,賞你的,哎,你也沒介紹,這個姑娘是誰啊!」

    AIBA歡呼著接過蛋糕,遞給身後的女孩,用日語說了幾句什麼,扭頭笑著沖我說:「生日快樂啊!她是和子,我那啥!」

    「哦!」我恍然大悟的看著和子,和子很友好的沖我點點頭。

    AIBA又和她說了點什麼,她笑了笑,沖我微微鞠躬說:「有婁西褲!」(日語:請多關照)

    我忙擺手說:「別別別!我可受不了這個!」

    AIBA哈哈大笑說:「人家是禮節xing的問候,張楠你丫真不是一般的沒文化!」

    「cao!他們的文化還是從我們這裡傳過去的呢!」我瞪著眼說,隨後笑眯眯的一邊鞠躬一邊沖和子說:「你們丫日本大大的不是東西!嫁給日本男人不如嫁給中國女人地!多幾個AIBA你們就滅種地!呦西呦西!」

    和子聽不懂中文,仍然微笑著點頭,然後詢問式的看著AIBA。AIBA狠狠打了我一下說:「行!你這孫子!我們惹不起躲得起行吧!方茴把鑰匙給我,我們不在這兒打擾你們了,要不丫還指不定說出點什麼來呢!」

    方茴忙起身說:「不是這樣的,你別瞎說!我也跟你們一起回去!」

    我愣了愣,有點始料未及。

    她走過我身邊,看了我一眼,小聲說:「今晚……謝謝了!」

    三個人前後走出了我的房間,隨著屋門「咔噠」一聲關嚴,我才回過味來。低頭看看桌子上的蛋糕、酒瓶、櫻桃梗、水漬,我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灰姑娘的故事,在午夜鐘聲之後,當馬車、禮服、王子都消失了的時候,她大概就像我現在這麼失落。

    那之後我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念書、打工、做飯、睡覺,一切都沒有變化。只不過方茴多少和我親近了點,偶而在樓梯遇見的時候,會聊聊天氣和功課,如果她手裡拎著東西,也不再介意我幫她提上樓。要是被AIBA看見,她就會朝我意味深長的擠眉弄眼,我也會沖她擠回去,只不過心下卻很黯然。我想在方茴眼裡,她已經把我當成了可以安全接觸的「無xing人」。

    她和陳尋的故事也再未向我提起半句,我也沒問。我知道那夜的方茴是某種特定時間地點qíng由的產物,就像《七龍珠》裡面的超級賽亞人,不到特殊的時候,小悟空只是小悟空,不會產生能量變化。而方茴什麼時候再變身,是我完全掌控不了,也無法預計的。

    然而,我沒想到,沒過多久,方茴就又變身了。

    起因是方茴和AIBA的房間被盜了。

    留學生的被盜和普通居民的被盜不是一個意義的,當地居民失竊的話,不過是損失一些財物,不會影響到生活。而對於本身就沒什麼財產可言的留學生來說,無論什麼都是丟不起的。我剛來的時候曾經丟過包,裡面的車票,卡、現金,學校書本資料、電話卡全部沒了,那就幾乎讓我斷糧了一個禮拜,絕望得恨不得回國算了。而方茴她們更是丟得gāngān淨淨,這簡直可以算是滅頂之災。

    別看AIBA平時大大咧咧,什麼都看得開,這次她可真是傻了眼。平時的接觸可以看出來,AIBA家境肯定不算富裕。她和方茴一起住,除了因為和子家裡在澳洲有親戚,不能和她一起之外,多少還是因為方茴能多負擔一些房租。失竊之後,她們兩人值錢的東西一樣沒剩,本來說是報警,可是方茴卻死活攔了下來。因為她丟了幾本中國雜誌,這種東西對小偷來說就像垃圾,一點用也沒有,可是偷她們的人卻給順走了,方茴說肯定是中國人gān的。

    對於同胞,我們無法徹底痛恨。

    其實這就是中國留學生特有的悲哀。出過國的人大概都有這種感覺,在國外,同一國家的人本來是很抱團的,不管是打工還是上學,一般都會互相幫忙,彼此照應。可是中國人卻不是,冷漠相處也就罷了,欺騙同胞的事屢見不鮮。也許特殊的國qíng特殊的成長才促成了這種特殊的現象,作為其中的個體,很難改變什麼。而來過這裡的我們,只是希望在回去之後,在一代代的蛻變之後,讓我們的孩子再來到這裡的時候,能夠坦然面對互相平等的另一種族,驕傲地說出自己是中國人。

    無可奈何之下,AIBA暫時住在了和子那裡,她管家裡又要了些錢,我也接濟了她一點。方茴自己住在那間房子裡,她平時在留學生裡面算闊綽的,而當她用剩下的錢購置了必需品之後,生活質量一下子降到了讓人無法想像的程度:每天只吃一頓飯,水電煤氣都儘量不用,晚上打兩份工,在夜裡兩點還步行回家。

    這樣的qíng況讓我實在看不下去,一天我在樓下碰見了她,她剛從菜市買菜回來,為了能便宜點,她寧願去兩公里遠的地方買分量可觀的大顆捲心菜。我忙接過她的書包,她累得已經不再客套,任由我拿過所有的袋子。我看見她肩膀上勒出的深深兩道紅痕,心疼的說:「gān嗎過這麼苦?打電話跟家裡說實話吧,讓他們寄點錢來。再這麼下去,我看你撐不住。要是你病了,花銷不是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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