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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8:16 作者: 沐清雨
原本,為了確保試飛成功,空管中心已經協調好了各方面工作,可特情這種事是沒有辦法事先溝通協調的,出現這種突發狀況,只能由管制們現場自行協調。
如果盛遠時處於正常執飛狀態,必然要給載有急症病人的飛機讓路,給乘客爭取搶救時間。然而,他此時操縱的是一架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試飛專機,此時還處於襟縫翼卡阻的狀態,本身也該優先落地。
劉主任的顧慮卻是,「專機襟翼卡阻,一旦無法一次著陸成功,需要復飛,或者……」他看著南庭,實在不忍心說出另一種不太好的結果。
南庭也在接到通知時,在心裡權衡著可能發生的狀況,她接著說:「如果專機在著陸過程中,進近速度過快衝出跑道,會導致跑道關閉。」
G市機場只有兩條跑道,另一條跑道正在進行清雪,半個小時之內還無法起降,萬一專機落地失敗,致使一條跑道關閉,不僅會令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錯失最佳的搶救時機,還可能造成其它正常航班的延誤。
這樣分析下來,即便盛遠時操縱的是專機,也在遭遇著特情,還是應該給正常的航班讓路。
但是,一位骨幹管制提出來,「可南程3312現在超最大落地重量,還需要耗油十分鐘。」
這樣一來,理應讓盛遠時先落,於是問題又循環了。
盛遠時先落,成功的話,問題當然是迎刃而解,失敗的話,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就危險了。等3312耗油完成落地,盛遠時最起碼要等二十分鐘,對於一架裝載著新型航煤,又處於襟翼卡阻的專機而言,晚一分鐘,都可能令危險加劇。
管制小組左右為難。
大林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對劉主任說:「南程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是……應主任。」
師父?沒錯,應子銘恰好從A市出差回來,和走的時候一樣,他選乘了南程的航班。
南庭的腦袋翁地一聲,她站不穩似地忽然踉蹌了一步。
旁邊的師兄趕緊扶住她,「如花!」
一架飛機上有她的七哥,一架飛機上有她的師父,這兩個人於她,都無可替代,無論是誰出了意外,都會讓她接受不了。南庭在那個剎那被逼出了眼淚,可她連續地深呼吸,硬是把淚意憋了回去。這個時候,盛遠時和應子銘都需要她,不,不是需要她,是需要地面的通力配合,她作為一名放單管制,不能拖任何人的後腿,南庭要求自己堅強,快速地思考著最佳的處置辦法。
與此同時,南程指揮中心也接收到了3312次航班的報告,顧南亭是飛行員出身,對於試飛專機和3312次航班此刻的衝突,他是最明白的,而他更明白,無論哪一架飛機先落,都沒錯,問題在於,後落的飛機存在多大的風險。
這種情況下,或許沒有一個機組會願意讓路,因為讓的不僅僅是那幾分鐘,很可能是自己的生命,正常情況下,空管中心也不應該詢問機組的意願,而是該由他們分析權衡後做決定,因為你問誰,意味著讓誰讓路,就已經是決定了。
竟然是齊子橋提出和盛遠時通話,她把南程另一架飛機上有病人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然後問:「到目前為止,有發現航煤有任何的異常嗎?」
盛遠時斬釘截鐵地答:「沒有。」
航煤沒問題的話,襟翼卡阻……齊子橋相信他能夠處置得了。
「那麼……」那麼她想讓盛遠時給另一架飛機讓路。
科研小組的成員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喚:「齊總!」
齊妙上前一步,「姨媽!」
或許他們是想阻止的,又或者是,他們希望大家再想一想,還有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而如果齊子橋自私一點,為了航煤,為了盛遠時,她該爭取讓專機先落,然而,只要冒一點風險,就可能挽救另一架飛機上的一條人命,她不能只考慮到自己的兒子和科研成果。
盛遠時就懂了,他說:「南程1226油量足夠,我們可以盤旋等待四十分鐘。」意思是,專機給3312次航班讓路,而四十分鐘,是他根據當前油量,預估的專機能夠飛行的最長時間,他幾乎沒有給自己留任何的餘地。
顧南亭親自給管制小組打了電話,把科研小組的意思轉達,齊子橋還在電話里對南庭說:「救人要緊。」
只能是這樣。南庭放下電話,戴上耳機,對盛遠時說:「南程1226,報告油量。」這是在下達盤旋指令前,身為管制必須要確認的。
得到盛遠時準確而篤定的回答後,管制小組各個席位迅速動作。
當時,進近空域內的飛機基本處於飽和狀態,突然出現兩架特情航班要優先降落,管制們必須馬上組織其它航班避讓,空域小,航班多,避讓航班盤旋等待容易和其他航班形成衝突,為防範衝突,大家一瞬不離地盯緊雷達屏幕,並協調空域管理部門,讓南程3312次航班耗完油後直飛。
南庭則指揮試飛專機繞出五邊,在旁邊飛一圈再切回來,這意味著盛遠時至少要再多飛二十分鐘左右,他不僅配合,還在波道中告訴管制小組,專機除襟翼卡阻外,一切正常,以便大家安心指揮3312次航班著陸。
十分鐘後,3312次航班耗油完畢,在進近與塔台的接力引導下,順利著陸,醫療救援早已到位,爭分奪秒地對應子銘進行搶救。
在沒有接收到搶救結果的消息時,南庭已經在引導試飛專機,「雷達引導07號盲降,右轉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
盛遠時復誦,「雷達引導07盲降,右轉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南程1226。」
南庭注視著雷達顯示,「可以下900米,右轉建立07盲降,建立報。」
接到盛遠時的報告後,她繼續下達指令----
「繼續進近,加入三邊。」
「減到最小進近速度,右轉航向030,可以ILS進近,跑道36右,修正海壓1012。」
「地面風270度,7米每秒,修正海壓1012。」
由於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組是在進近管制室里,只能通過雷達看見飛機,無法像在塔台指揮大廳一樣,親眼看著飛機接地,下達完最後一個指令後,南庭雙手撐在雷達顯示屏上,沉默地等待著。
五秒,十秒,三十秒……南庭明明在心裡默數著時間,卻還是亂了節奏,而她旁邊的管制們,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
終於,在南庭快撐不下去,隱隱感覺到肚子疼的時候,盛遠時低沉的嗓音在波道中響起,他報告說:「接地!」
南庭的眼淚刷地掉下來,可她來不及說話,整個人便向旁邊栽倒過去,管制小組的歡呼聲乍然而止,他們異口同聲地喊:「南庭!」
南庭自己也嚇壞了,她下意識地護住小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劉主任說:「麻煩您,幫我叫一下醫療救援。」
這一天,醫療救援隊真的是很忙,搶救完3312次航班的急症病人,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又匆忙趕去了塔台。盛遠時下機後,顧不得和守在機坪上的眾人說一句話,瘋了一樣往塔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