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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8:16 作者: 沐清雨
醫生在監控室里不悅地喊:「幹什麼呢?別動!」
南庭被喝住了,她控制自己躺著不動,可就在那短短的一兩分鐘裡,她的心如同要炸開一樣難受,不安,甚至於有一種叫做「拒絕」的情緒充斥了她整個大腦和胸臆。南庭不清楚自己是在拒絕什麼,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不想接受那或許根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在南庭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時,檢查終於完成了,她下地時,腿軟到一下子跪倒了。醫生或許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患者,揚聲問:「有家屬在外面嗎?用不用讓家屬進來扶一下?」
南庭說不出話,她狼狽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雲萊還在外面,見南庭臉色蒼白,額頭上還全是汗,她上前扶住她,「你沒事吧?」
南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腦袋裡像是在核磁共振儀開啟的瞬間突然進駐了什麼原本不存在的東西,擁擠不堪,混亂不堪,她掙開雲萊地手,急切地想走出去,呼吸室外新鮮的空氣。
「南庭?」桑桎在這時趕到,接過她的手,邊輕聲責備,「說了讓你等我,偏偏不聽。」邊扶著她往外走。
雲萊看著他們年輕的背影,微微地笑了。或許在她看來,桑桎是南庭喜歡的那個人,因為她讀懂了桑桎眼裡的愛。多好啊,她的翅膀就在她的身邊,她想飛去哪裡都可以,不像自己,被折斷了另一半 的翅膀,再也不能飛了。
一道低沉的男聲在這時響起,「大嫂。」
雲萊應聲回頭,就見盛遠時疾步而來,「你怎麼來了?」
盛遠時走過來說:「我正好在A市,我媽說你住院了,我來看看……」
南庭隱隱覺得聽見了盛遠時的聲音,可她當時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尤其她以為,不會那麼巧,應該只是自己太想他,出現了幻覺,於是,就那麼錯過了當時恰好在A市尋找她的盛遠時。
所以,是中途壞掉的核磁共振儀在某一頻率的射頻輻射下,共振吸收了雲萊的記憶,重新開啟後,通過外磁場作用把雲萊的記憶進駐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除此之外,南庭很確定,有生之年,和雲萊沒 有過醫院以外的任何接觸。至於她的不眠,應該是雲萊一直在昏睡的緣故。
只可惜,在夢見齊跡墜機的情景後,南庭出於對這重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的恐懼,把雲萊這個人和墜機夢一起,封存了起來。直到雲萊的生命體徵越來越弱,刻意被南庭遺忘的這重記憶才開始有了復甦 的跡象。
原來,自己選擇管制職業,是雲萊冥冥之中的指引,而通過這份職業的選擇,南庭成為了更好的自己,然後再一次遇見了,她的七哥。這就是因果,這世間的所有,像是緣份,像是睡眠,沒有什麼是 憑白無故的。
南庭醒過來時,先聽見了盛遠時的聲音,「還沒醒?」
然後是桑桎,他說:「你看呢?」
盛遠時就急了,「這都三天三夜了!正常人誰會睡這麼長時間不醒的?」
桑桎不急不緩地反駁道:「正常人誰會三五年都睡不著覺的?」
盛遠時被噎了一下,他走過來,摸摸南庭的臉,安靜了片刻,「總得想想辦法吧?」
桑桎應該是有點煩了,他不悅地強調:「她只是睡著了!」
像是怕吵到南庭,盛遠時刻意壓低了音量說:「如果只是睡著,會叫不醒嗎?你又不讓醫生用藥,我也是不明白了。」
「你才明白幾件事!」桑桎懶得和他解釋,只是生氣地反問:「你的意思是她睡過去了?」
盛遠時有幾秒沒說話,南庭閉著眼睛都能想像,他生氣又發作不得的樣子,最後,她聽見盛遠時咬牙切齒地說:「等我下輩子當了醫生,遇到你這種患者,一定讓你自生自滅。」
「你當醫生?」桑桎冷笑,「拭目以待。」
南庭感覺到盛遠時把手伸進了被子裡,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等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就見他垂眸盯著她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南庭緩了緩,才緩緩發聲:「雲萊嫂子手術前,你是不是到醫院看過她?」
盛遠時倏地抬頭,桑桎也聞聲看過來。
南庭微微偏頭對桑桎笑了下,才與盛遠時對視,「你在核磁共振室外面找到她的,對嗎?」
盛遠時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在消化她醒來的驚喜,又或者是在思考她的問題,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知道?」
南庭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時說:「你到的時候,我還沒走遠。」
第77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8
根據云萊生前的意願, 她的骨灰撒到了齊跡撞機的海域, 那裡距離A市和G市都很遠, 遠到所有人都要做專機才能過去,而且還要事先與軍方協調。雲萊本身是一位優秀的軍航管制,更是烈士家屬,這份遺願, 部隊當然也是會盡所能達成,甚至為了給她送行, 齊跡生前所在的海軍航空部隊還派出了直升機護衛。
那是一場高規格的葬禮, 普通人必然是享受不到那樣的待遇, 可與鮮活的生命相比, 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願意享受這份待遇。是齊正揚親手撒的骨灰,低空飛行的直升機上,他對父母說:「以前你們都忙, 連看個電影的時間都沒有, 這回好了,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不要吵架啊, 我會笑話你們的, 另外也別忘了,還有我這個兒子,就算我長大了,也是你們的小孩兒, 要在天上看著我,那樣,我才有努力的動力,要不我該偷懶不好好學習了。」
那天從搶救室出來後,齊正揚沒有再哭,儘管他眼睛始終紅著,至少沒在人前掉眼淚,明明只有十六歲,卻堅強得像個男子漢,長輩們欣慰的同時,也更加心疼。南庭從醒過來就一直陪在他身邊,雖然目前在名份上,她並不是齊正揚什麼親人,但擁有雲萊記憶的她,認為自己對於齊正揚是有責任的,如同母親一樣的責任。
由於要撒骨灰,直升機的艙門是開著的,齊正揚見南庭的臉被風吹得有點紅,他邊解自己的圍巾邊說:「姐你往裡坐,別凍感冒了。」
南庭沒有接圍巾,給齊正揚重新圍好後,她把帶來的菊花瓣撒向大海,並對天上的雲萊說:「謝謝你雲萊嫂子,在我人生最迷茫,也是最艱難的時候對我說了那些話,沒有那天的相遇,就沒有今天的南庭。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喜歡彈鋼琴嗎?你說得沒錯,即便不作為事業,當愛好也很好。雲萊嫂子,我想告訴你,我找到了心甘情願為之堅守的信念,我熱愛我從事的職業,我為成為一名民航管制感到驕傲,我會盡我所能,引領『飛鳥』歸航。」
南庭看向駕駛艙,專心負責駕駛的盛遠時,繼續說:「或許是為了獎勵我的努力吧,我等到了七哥,你是不是沒有想到,那個我喜歡的人,你也認識。又或者是,你在沉睡中都看見了,因為我隱隱覺得,我們的記憶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