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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8:16 作者: 沐清雨
那是……當那道單薄纖瘦的背影轉過身來,南庭看見五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的頭髮稍稍有點長了,可才在鬼門關走過一回的女孩子沒有心思打理自己,只是在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瘤的情況下,到醫院來做檢查。
當時是什麼心理呢?南庭仔細地回想了一起,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可她清楚,那個時候的自己,並不像現在這樣,積極地面對生活。
排隊做核磁的人有點多,南庭站了很久,在腿都快麻了時,終於等到一個座位,她坐下,無聊地擺弄著手裡的單子,沒有注意身旁坐著什麼人,直到又有一個人從磁共振室里走出來,聽見醫生喊,「 雲萊。」,她旁邊的女子起身,南庭才抬頭。
和南庭沒有家屬隨行一樣,名叫雲萊的患者也是一個人,她身上穿著病號服,看樣子是在住院,南庭看著她走進磁共振室,在床上躺下,然後,門在眼前緩緩閉合。
本以為和前面一樣,要個幾分鐘才會完事,結果剛剛合上的磁共振室的門又打開了,雲萊從裡面走出來。既然她完事了,按照順序該到自己了,南庭正準備進去,與她擦肩的雲萊卻說:「機器壞了, 要等一等。」嗓音清亮悅耳,特別好聽。
「啊?」南庭探身往裡面看,確實看到有兩位身穿醫生服的醫生走到核磁共振儀旁邊,像是在檢查什麼,她有點生氣地說:「倒霉。」
雲萊溫柔地笑了笑,語氣平和地說:「也許很快就能好。」
她臉色蒼白,像是沒什麼力氣的樣子,南庭把唯一的座位讓給她。
雲萊沒有拒絕,她邊坐下邊說謝謝,然後問:「你自己來的嗎?」
南庭當時正患有抑鬱症,聞言忽然就不高興了,冷冷地回了句,「我沒有家人。」
雲萊有幾秒沒說話,直到旁邊的人起身走了,南庭也坐下來,她才說:「我愛人不在了,我也是一個人。」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又笑了,「好在我還有個兒子,他十二歲了。」
南庭震驚地看向年輕的她,「你兒子都十二了?」
雲萊點頭,「可惜我身體不好,不能照顧他,把他送到G市親戚家了。」
南庭哦了一聲,隔了會,她又問:「你怎麼了?」
雲萊那麼平靜地說:「我腦袋裡長了個瘤。」
當時的南庭就是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瘤才去做核磁的,可聽雲萊這麼說,她竟然下意識勸,「也許是良性的,沒事,別擔心。」
雲萊感激地一笑,就在南庭以為安慰到她時,她卻說:「是惡性的,應該到晚期了。」
明明是陌生人,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聽到這樣的消息,南庭還是難過得想哭。
雲萊像姐姐一樣拍拍她的手,「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呢,沒事的。」
南庭癟嘴,像個委屈的孩子似地說:「我可能也長了個瘤,腦袋裡。」
雲萊驚訝,「有什麼症狀嗎?」
南庭想了想,「忘性大,總記不住事,想睡覺,想發火,煩躁,整天迷迷糊糊的。」
「只是這些?」
「……嗯。」
雲萊明顯鬆了口氣,「那你肯定和我的不一樣,放心吧。」
「真的嗎?」
雲萊一笑,那一刻她的笑容,綻放出美麗的光彩,讓那張蒼白的臉有了些許血色,南庭聽見她說:「真的,你相信姐姐。」
南庭忽然就不怎麼害怕了,等待的時間裡,她和雲萊聊起來----
「姐姐你做什麼工作的?」
「管制。」
「管制?」南庭想了想,「給機長發指令的就是你們?」
「那是民航管制。」雲萊告訴她,「我是軍航機場管制,通過雷達為戰鬥機提供引導。」
南庭其實聽不太懂,可一聽軍航機場和戰鬥機,頓時對面前柔弱的女子充滿了崇拜與敬佩。
或許是不便說太多,雲萊適時打斷了她的詢問,「你還在上學吧?」
「應該是。」
「嗯?」雲萊顯然對於應該一詞有些不理解,但她沒有追問。
南庭長舒了一口氣,「我本來是學音樂的,因為生病退學了。」
「那你喜歡音樂嗎?」
「我只喜歡彈鋼琴。」
「那等病好了就繼續彈吧,即便不能作為事業來做,當愛好也挺好的。」
「事業?」南庭自嘲地笑了笑,她小聲說:「都不知道怎麼養活自己,還談什麼事業?」
雲萊卻聽見了,她說:「養活自己沒有想像得那麼難,你這麼聰明,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別人做得好。」
恭維和奚落的話南庭都聽太多了,雲萊的誇獎,確切地說是鼓勵,是司徒家破產後,南庭聽到的最溫暖的言語,她思考著那句「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別人做得好」的話,垂眸不語。
雲萊似乎是洞悉了她正身處逆境,如同提點似地地說:「人生的余路還很長,難免會遇到讓你進退兩難的路口,如果不確定是向左還是向右,就朝前走吧,總有一盞燈會為你亮著,指引你找到心甘情 願為之堅守的信念。」
南庭似懂非懂地注視雲萊。
雲萊笑望著她,「你有喜歡的男生嗎?」
南庭點頭,她想說:「可他不喜歡我。」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能被你喜歡的男生,肯定很優秀。」雲萊鼓勵地握了握她的手,「在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前,不妨以他為目標。」
「你也是以你愛人為目標的?」
「他不是我的目標。」雲萊像在憧憬什麼,又似回憶,最後她說:「他是我的另一半翅膀,有了他,我才能飛翔。」
南庭還想和雲萊再多聊幾句,那是那個時期,她唯一有傾訴欲望的一天,磁共振室的門又打開了,醫生喊:「南庭。」
南庭坐著不動,醫生又喊了一遍,她還是沒聽見一樣動也不動,直到看見她病例本上名字的雲萊提醒,「叫你呢。」
南庭才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司徒南,而是改了名字的南庭了,她明明都走到了磁共振室門口,又忽然轉頭說:「你不是沒做完儀器就壞了嗎,那是不是應該你先啊?」意思是,醫生叫錯名字了。
雲萊一笑,「沒關係,你先吧,我反正有一天的時間呢。」
南庭沒再說什麼,當磁共振室的門緩緩閉合,她躺上去,任由共振儀把自己送過去。
那不是南庭第一次做核磁共振,和南嘉清經歷過車禍後,為了確認她沒有受傷,司徒勝己曾安排她做過一系列的檢查,當時她才十二歲,做核磁檢查時並未感到害怕,還覺得只是躺上去,不痛不癢的 很好。
可那一天,十九歲的南庭再次面對那台儀器,竟像是突發幽閉恐懼症一樣,心都要跳出來似的驚慌不已,尤其當儀器開始工作,對她的大腦開始影像檢查的那一剎那,她如同遭遇電擊一樣渾身抽搐了 一下,更在下意識閉眼時,腦海里突然極速浮現過很多畫面,她是想看清楚那些畫面是什麼的,可心卻慌得讓她忍不住爬起來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