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2023-09-30 12:58:16 作者: 沐清雨
盛遠時輕笑,「病了一場,倒變聰明了。」說著側了側身,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半小時後,飛機起飛,直飛A市。
飛行過程中,盛遠時正準備提醒她看外面,與她共賞如同一朵朵白蓮似的雲海,南庭突然說:「七哥你給我講一下飛機的進近與著陸過程,詳細一點。」
那個至今為止操作過無數次的程序對盛遠時來說實在是枯燥,可女朋友如此好學,而對於飛行,她了解越多,越便於日後的指揮,盛遠時只好把目光從雲海的美景中收回來,興致不太高地開始,「飛機高度小於2000ft,大於等於1500ft,切入下滑道……進近速度穩定,接地,反推,地面擾流板,剎車……」
好不容易講完了,又聽她問:「復飛的要求呢?」
管制女朋友的職業病犯起來,機長也有些無奈,盛遠時揉了揉眉心,喚她:「蠻蠻?」
「嗯?」南庭以為他叫自己有事,偏頭看過來。
盛遠時適時低頭,用唇堵上她不停發問的小嘴。
乘務長恰好在這時過來,本想問盛總和女朋友小姐是否有什麼需要,見狀立即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似的,轉身回去了,動作輕得仿佛沒有出現過。
到達A市時正值中午,下機後兩人直奔靈泉寺,放單考試前昔,南庭獨自在寺里住了三天,時隔一個多月,當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出發那天她像以往一樣是坐通勤車去的機場,由於天氣原因,飛機延誤了很久,她在登機前與一位男性乘客發生了衝突,那趟航班的機長是程瀟,那個時候,盛遠時人在美國,帶領即將首航的南程航空最後一批飛行學員在訓練,南庭上飛機時還在想: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坐上盛遠時駕駛的飛機,聽他用獨特的嗓音做機長廣播,那個時候,好懷念他地道的美式英語。隨後三天,她在靈泉寺里住著,在晨鐘暮鼓聲中,吃齋,誦經,陪伴那個和自己一樣劫後餘生的人,孤單,卻也安心。
南庭沒有想到這麼快會再一次來,還是和盛遠時一起。陽光下,他牽著她的手,走在密林之間,秋風拂面,像羽毛一樣輕盈,又像細雨一樣潮濕。南庭越走,眼眶越濕,直到人站在寺門前,眼淚幾乎快忍不住。
盛遠時沒有催她,只是攬住她肩膀,把她穩妥地摟進懷裡,用擁抱和體溫鼓勵和溫暖她。南庭心裡是欣喜的,可就是特別想哭,似乎和盛遠時和好後,就變得特別地脆弱,她就那樣任由盛遠時摟著,平復了許久的心情,才伸手叩門。
來應門的小師傅記得南庭,彼此躬身行禮後帶她進去。
走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小師傅請他們稍後,就離開了。
南庭輕輕推開一間禪房的門,對盛遠時說:「每年我都會來這裡住上幾天。」
盛遠時看著禪房裡簡單的擺設,和禪院裡幽靜的景色,就想到了那句「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詩句,再看看面前這個由任性俏皮的司徒南蛻變而來的,安靜沉穩的南庭,心疼不已。
小師傅沒多久就回來了,帶南庭和盛遠時前往靜夜法師的禪房。
靜夜法師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僧袍在身,面容嚴肅,細看之下眉眼之間卻充滿普度眾生的慈悲,他問南庭:「施主此行可是要再住幾日?」顯然對她,也是熟悉的。
南庭雙手合十向他行禮,「能否請法師讓我見一見,」她躬著身子,停頓了幾秒,才艱澀地一開口:「……隨遠師傅。」
這是她每次來都會提出的要求。靜夜法師看向南庭,目光由起初的平靜到後來的疼惜和無奈,盛遠時注視他,也在靜候他的答覆,見他久久不語,幾乎以為他是要拒絕,終於,靜夜法師點了點頭,「施主稍等。」
南庭頓時就跪下了,她額頭貼在地上,哽咽:「謝謝法師。」
盛遠時險些沒忍住眼中的淚意,他朝靜夜行禮表示感謝,才俯身拉起南庭,撫著她的背表示安撫,南庭朝他微笑,那雙漂亮的眼睛澄澈如初生嬰兒般無暇,這份無辜的清澈刺得盛遠時鑽心的疼。
卻還是和每一年她來的結果一樣。即便靜夜法師出面,隨遠師傅依然避不見面。
南庭呆呆地站在禪房門前,不言不語。
靜夜法師幾不可聞地嘆氣,他勸說道:「種種取捨,皆是輪迴,施主不必過於執著。」
她怎麼能不執著,她只是想見爸爸一面,怎麼就不行?
他要不是過於執著,何苦五年來都不肯見她?
可對於這樣的結果,南庭也是有心理準備的,她垂眸站了很久,才把帶來的那本,自己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請法師交給……」就說不下去了,像是每次出口那聲「隨遠」,叫的不是自己的親人,而是陌生人。
靜夜法師的目光在經書上停留了幾秒,伸手接過來,朝他們行禮後轉身走了。
盛遠時注視著強忍著眼淚的南庭,想了想,追了出去,南庭沒有留意他離開了多久,直到他回來拉她走,她才反應過來,「去哪?」
盛遠時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握住她的手。
南庭跟著他走,心裡隱隱地期待著什麼。
藏經樓里,一位身穿僧袍的師傅跪在蒲團上,正在默默地誦經。
儘管只是一個背影,那人還剃了頭髮,南庭還是一眼認出來,那是……她想上前,撲進他懷裡,喊一聲「爸爸」,卻像是挪不動步一樣,不敢上前,最後,她停在了距離那個背影不遠的地方,慢慢地跪了下去,額頭輕輕地抵在地上,恭敬,虔誠。
那一幕,盛遠時沒有勇氣多看一眼,他轉過身去,微微仰頭。
沉默了須臾,盛遠時才轉過身來,視線落在南庭 bai xi纖細,姿態脆弱的後頸上,然後伸手附在上面,南庭忍了許久的眼淚「啪嗒」一聲落下來。
那一天的最後,靜夜法師走到隨遠師傅身旁,和他說了什麼,許久過後,隨遠終於轉過身來,他看著跪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努力微笑的南庭,和她身旁俊朗不凡的男子,視線漸漸模糊。
那本南庭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里夾著一封信,是南庭寫給司徒勝己的,她說:爸爸,隨遠師傅:
我知道你在努力放下一些塵緣,讓那些過去隨風飄遠,想要斷除貪嗔痴我執,以大慈大悲之心度人向善,蠻蠻沒有想打擾你修佛,蠻蠻每次來看你,只是想讓你知道,蠻蠻正在長大,一點一點地憑自己的努力生活。
七哥你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的,那位特別厲害的機長,我沒有騙你,也沒有自欺欺人,他真的很喜歡蠻蠻,這五年,他一直在找我,等我,現在,我們戀愛了,我帶他來見你。爸爸,你放心修佛吧,除了小姨,以後還有七哥照顧我。
我是個特別幸運的人,成年前有爸爸照拂,成年後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並知道,他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著我。
爸爸,蠻蠻沒有怪你,媽媽也不會怪你。雖然我們一家三口分居三處,但我們是骨血相連的一家人的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哪怕百年之後,蠻蠻依然是你們最愛,也是最愛你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