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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8:16 作者: 沐清雨
    「中南1234,G市塔台,復飛,跑道上有飛機。」

    「海航5678,G市塔台,落地跑道更正為16,重複,落地跑道更正為16。」

    「新銳3476,損壞的飛機已被拖走,機場正在清理跑道,做好可能復飛的準備。」

    這個傍晚,由於春天航空有架損壞的飛機占用了一條跑道,導致機場只有一條跑道可以降落,有不少航班延誤,整個時段,南庭的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從席位上下來時,她難得地有了疲憊之意。本想回休息室休息一會,結果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熱鬧地聊著天。

    一位師兄樂呵呵地說:「盛總好像才落地吧,這就過來看如花了?」

    那位盛總輕描淡寫地說:「答應陪她一起吃晚飯,也給大家帶了些吃的。」

    另一位年長的師兄又說:「盛總別介意,我們叫習慣了,都是好意。」是在解釋她如花的綽號。

    盛遠時大度地表示:「我知道,謝謝各位平時對她的關照。」

    師兄回道:「盛總這麼說就太外了,如花就像我們自己的妹妹,只要是能關照的地方,兄弟們都不遺餘力。」

    又一位平日裡就愛開玩笑的師兄說:「盛總那次在模擬機訓練時,關照過如花後,回去沒和遙控器,鍵盤什麼的親密接觸一下嗎?」

    話至此,大家都笑了。

    盛遠時的聲里也有了笑意,他說:「沒辦法,她讓我別客氣。」略顯無奈的語氣中透出寵愛,像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和南庭在一起了,而外人看來的他的刻意為難,實則是南庭讓他公事公辦。

    這人,什麼事經他嘴一說,味道就變了。南庭站在休息室門口,有點不想進去,像是怕面對師兄們的調侃,正準備給他發條微信,同樣從席位上下來的大林就過來了,問她:「站那發什麼呆呢?」

    大林聲音不小,半開著門的休息里聽得清清楚楚,盛遠時聞聲轉過身來。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身高腿長,目光熱烈,俊朗的面孔上帶著隱約的笑意。像是小說里的男主角,光華滿身,如星辰璀璨。

    南庭忍不住就微微一笑,仿佛回到相聚分離最為頻繁的那一段時光,每次接機時的心情,期待,欣喜。盛遠時見她過來了,從桌上拿起一個袋子,對眾人說:「先走一步。」

    眾管制們正對一桌子美食流口水,見狀都說:「謝謝盛總。」然後又對南庭說:「如花快去吃晚飯,晚回來一會沒關係的,有我們。」

    大林也對南庭說:「下一個時段,我替你。」

    盛遠時點頭致謝,但還是替南庭說:「會準時讓她到崗的。」

    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當然是走不了多遠的,盛遠時就是想看看她,然後打算一起在車上解決了晚飯。當然,晚飯只是藉口,他們並沒有事先約好,依南庭現在的生活態度,必然是自己準備了晚飯的,而盛遠時帶了那麼多好吃的過來給她的師兄們,有收買人心的意思在裡面。

    搞定大後方,總是沒錯的。

    南庭卻提議,「去瞭望台吧。」

    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盛遠時無條件同意。

    瞭望台距離塔台並不遠,是向看機坪和跑道最好的位置,此刻正值黃昏,平視遠方,就能看到美麗的夕陽,用無處不在的光芒勾勒出空港的輪廓,鐫刻下生命中的相聚與別離。

    南庭抱著盛遠時帶來的愛心便當,輕聲地說:「見習的時候,我總愛在這看飛機起降,然後猜,你在哪一架上。」

    那個時候滿心奢望,沒錯,是奢望,奢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能遇見他,即便不能像從前那樣無拘無束地相處,即便這輩子無緣相愛相守,至少可以像朋友一樣打聲招呼。卻沒有勇氣主動製造機會,去重遇他。

    此時已進入九月,夜風微涼,盛遠時把從車上帶出來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和她並肩坐下來,抬眼望向遠處,「我飛過不同的時段,晨曦,午後,深夜;看過不同的風景,彩虹,雲海,冰川,火山;經歷過不同的天氣,雷雨,大霧,低雲,浮塵,冰雹,風切變,還有霾……有那麼幾次,我以為那可能是我人生最後一次透過駕駛艙的風擋玻璃看這個世界。」

    飛機確實是安全的,但很多時候,旅客並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飛機曾在起飛或降落時遭遇過驚險一刻,那些壓力統統都是飛行員在承擔。任憑盛遠時飛行術再精湛,也不可避免地經歷過特情。那個時候,在想什麼呢?

    盛遠時展手把南庭摟入懷裡,「當飛機平安著陸,我才發現,對於空難,我沒有絲毫畏懼,在處置特情的時候,我只是機長盛,唯一的責任就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確保全機旅客和機組的安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雜念,什麼父母親人,什麼朋友愛人,沒時間去想。直到我走出駕駛艙,只是盛遠時,我才會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不幸罹難,還沒看你最後一眼。」

    那個時候,是最堅定的,要繼續找她,要堅持下去,要有個結果。

    晚霞映紅了南庭的眼眸,她把頭靠在盛遠時肩膀上,嗓音微啞,「你天生就屬於天空,你的雙翼足以搏擊風雨,這一點,我始終相信。」

    他是她的七哥,她的七哥是最優秀的民航飛行員,他執飛的航班,是最安全的。在那些分別的,沒有他消息的日子裡,南庭每次仰望天空,都一遍一遍地這樣告訴自己,既是安慰,也是鼓勵。

    他的蠻蠻也不是從前那個只知道玩的,任性小女孩了,她已經強大到可以守護自己。盛遠時偏頭親吻南庭的額頭,「以後還有你,為我護航守望。」

    南庭抬頭,夕陽遙遠模糊,投在他臉上折出別樣溫柔的暈光,忍不住就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那份勇敢,千金不換。

    盛遠時等了一天,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笑著接過主動權。

    塔台樓下,盛遠時的目光落在她額頭上,「白天見過他了?」

    還以為他沒發現她額頭上的創可貼沒有了,南庭如實說:「午飯和老桑一起吃的。」然後以玩笑的口吻說:「要是留疤了,你會覺得丑嗎?」

    「你說呢?」盛遠時神色不動地注視他,讓她少見桑桎的話都到了嘴邊,硬是咽了回去,改口道:「別聽他嚇唬你,沒事。真有事,也不嫌棄你。」

    南庭一笑,說正事:「飛行員的身體素質要求很高,你們長期受到高空缺氧、低氣壓、寒冷、噪聲、振動與加速度等環境的影響,對生理功能有特殊的要求,而脫敏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你不要去做了。」

    他不做脫敏怎麼辦?讓她把睡不著送人?

    盛遠時不希望她因為自己有所失去,「也是他告訴你的?」

    他語氣不太好,南庭聽出來了,「是我問他的。」

    「不用他操心。」盛遠時給她攏了攏外套,「你也不用瞎想,一個脫敏而已,還不至於影響飛行。」見南庭還要說什麼,他強調:「我心裡有數。我答應你,不會以職業生涯冒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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