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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8:16 作者: 沐清雨
    「我應該說句對不起,但我猜你未必想聽這三個字。」

    「是你說,那是這世上最廉價的言語。」

    「是啊,憑什麼做錯了事,輕飄飄地丟一句對不起出來,就要被原諒,否則就成了小氣。我不理解。直到自己做錯過事,才明白,說對不起的人未必是想讓對方釋然,也可能只是為了尋求自己的安心。所以你放心,」南庭迎視他的目光,「我不會為難你,請你原諒我。」

    這話到了別人耳里可能會變成了另一番解讀,比如,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但盛遠時知道,從前的司徒南任性妄為,即便錯,也不肯低頭,不會認錯,現在的南庭卻很清楚,一句對不起不足以抵消這五年來因分離造成的隔閡。

    盛遠時用那雙靜黑得看不出情緒的眼注視她,「為什麼是管制職業?別告訴我,是因為夢想。」

    一個曾經視吃喝玩樂為終身夢想的人,怎麼會有那麼高尚的管制夢?南庭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你,否則我連管制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盛遠時本意是想要她一個肯定的回答,結果竟是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

    他負氣似地說:「看來你欠了我一句感謝。」

    南庭忽略他的不悅,「我也覺得說聲『謝謝你』,要比說句『對不起』,更能讓你接受。」

    盛遠時要的更不是什麼感謝,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就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如果是從前惹他生氣了,她分分鐘撒個嬌就能搞定,什麼解釋,你那麼凶,才需要解釋呢。

    可現下,五年的光陰橫在兩人之間,南庭不能像過去那樣胡攪蠻纏。

    「還有什麼可解釋?那些我極力隱瞞的,你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我多說一個字,都是辯解。」南庭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沒錯,那些我不再纏著你的日子裡,我在忙著一點點接受我家就要破產的事實。」

    在聽見「破產」兩個字時,盛遠時的負面情緒鋪天蓋地而來,他不得不用力地握緊方向盤,才能穩住情緒,許久才說了一句,「就為了那要命的驕傲和自尊!」然後冷笑了一聲,「呵。」

    起初確實是那樣的,認為失去了與他比肩的倚仗和資本,尤其是聽見林如玉諷刺地說:「就算你家破產了也沒什麼,死死抱住盛遠時那棵搖錢樹,還不是照樣過逍遙日子。你命好,有男人接力養你。不過,你還是節制點,機長年薪不過百萬,一不小心就會被敗光的。」

    不堪入耳,卻是 chi luo 的真實。

    仿佛一夜之間長大。

    司徒南難得地沒有給林如玉臉色,反而和顏悅色地說了句,「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知道自己一無是處。

    司徒老爸還在四處奔走,試圖挽救公司。她如常去學校上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用心,面對同學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她聽見了也當沒聽見,看見了也當沒看見,甚至還能若無其事地對他們微笑。周末休息,她不再出去吃喝玩樂,而是靜下心來在家練琴,練口語。

    終於,從高處跌落谷底,才懂得珍惜自己。

    卻依然沒能等來好消息。

    司徒老爸賣掉了座駕,可惜一百多萬也只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銀行斷了貸款,與其它公司合作的項目紛紛進入主體建設期,需要按合同追加投資,導致司徒家首尾難顧,雪上加霜。司徒老爸才意識到,自己被人算計了。卻木以成舟,無力回天。

    曼哈頓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在這個時候寄到了,那是一所優秀的國際性音樂學院,司徒南通過了相關的筆試和視頻面試等入學考試,只要她願意,就可以辦理簽證飛去紐約,盛遠時工作的城市。

    所有的默默準備,所謂的新年驚喜,就這樣成了泡影。

    窗外灰濛濛的,紛紛揚揚的雪掩蓋了周圍所有的聲音,包括她的哭泣。

    確實萎靡了一段時間,害怕面對貧窮,害怕未知的苦難,卻在想到盛遠時時,忍不住鼓勵自己:這世界哪來的什麼天意,還不都是人為?活下去而已,能有多難?

    因為盛遠時,司徒南有了面對困境的決心,尤其回國的他似乎還那麼的,捨不得自己。那是司徒南始料未及的,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對盛遠時的愛戰勝了一切,她經過一夜的考慮,已經決定要對他坦白,坦白告訴他:「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她想,如果盛遠時說:「你還有我。」她就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樣,努力學習,然後找一份可以謀生的工作,自食其力。反正,大多數女孩子不都這樣嗎,別人可以,她認為自己也沒問題。

    本以為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從頭開始,來得及。

    卻沒想到,除了自己,沒人相信她可以過回平凡普通的日子。

    南庭深呼吸,努力把眼淚咽回去,「我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我就是相信,一旦讓你知道司徒家的困境,你會傾你所能,幫助我們。」

    盛遠時注視她,目光沉斂難辨,「但你還是做了一個既犯蠢又自私的決定。」

    「你有能力像司徒老爸一樣給我最好的。但你又是我的誰?我憑什麼讓你為我扛下所有?」南庭抬眸與他對視,「盛遠時,司徒南長那麼大,第一次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最好的。哪怕會碰壁流血,也比從前的唾手可得踏實。」

    她的這些想法和心態,在得知司徒家破產後,盛遠時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甚至是自己對她的影響,他也想到了。

    那個時候的盛遠時,他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很討厭,明明沒有立場,卻總是對司徒南說教,告訴她,要有夢想,要自己拼搏,不能無所事事,不能只想著依仗父母和家世。結果,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那是盛遠時萬萬沒想到的,因為她雖然任性、囂張、跋扈,卻也開朗、熱情、善良,完全不像缺失母愛的孩子。結果,她最大的倚仗司徒老爸破產了,她引以為傲的優渥家世在一夕之間傾覆。

    盛遠時也會想,如果自己不曾和她說那些,是不是當司徒家面臨破產困境時,她會第一時間向自己尋求幫助,哪怕是傾訴?如果是那樣,他們就不會分開。

    明明負擔得起她的一切,卻鬼迷了心竅似的,偏偏要去和她說那些!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對她的心意,甚至是Benson已經在他的默許下稱呼小小的她為----師母。她卻說:你是我的誰?!

    盛遠時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他嗓音沉涼地說:「是啊,我是你的誰啊。」

    在她心裡,他始終是個外人。這始終是盛遠時最在意的。

    另外,他有時也會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在她看來,他一個小小的機長,沒有能力幫他們父女度過難關。

    南庭聽出來他言語中不悅,卻無從辯解,因為對她而言,當年的盛遠時確實是她觸不可及的天之驕子,她追求他,甚至要追隨他,儘管她也能感覺到,盛遠時是喜歡她的,可他們終究不是戀人。那就只是朋友,一個她愛慕的異性朋友。這樣一種關係,讓她在他面前,最不想失去自尊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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