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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7:41 作者: 沐清雨
    席碩良輕聲笑了,寵溺地說:「那就和我說說話,你這幾天話特別少。」

    「你不是一向喜歡清靜嗎?」他素來話少,在一起這麼多年,似乎總是她在說,記得那時他還皺著眉輕責:「就你話多,去吃東西吧,我買了你愛吃的蛋撻。」

    她嘟著嘴不gān,抱著他的腰撒嬌,「我不管我不管,你忙得連我長什麼樣子都快忘了,今天什麼都事都不能gān,就陪我。」

    他苦笑,放下手中的資料,抱起像樹賴一樣半掛在他身上的女孩兒,「都多大了還撒嬌?就不能像個大人?」

    「誰說大人就不能和男朋友撒嬌了,我只是想你多陪陪我。」她委屈地像個小媳婦一樣窩在他懷裡,鼻尖輕輕蹭著他的脖子,「碩良……」

    聽到她柔柔的輕喚,席碩良的心醉了,將她抱坐在腿上,低頭吻住她。

    那時的他們,愛得很單純。席碩良忙著學業和工作,卻也不忘寵著她疼著她;安以若傾心付出全部的qíng感,時刻想著他念著他,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希望他多抽些時間陪她,有些小任xing,還有些小嬌蠻,但在愛人的眼裡,卻是可愛的靈動的,只是溫暖的甜蜜沒能持續到永久,在他無意中知道了她的家庭背景時悄然變了質。

    安以若在一夜之間成熟,不敢像從前那樣纏著他,甚至不敢撒嬌,就怕他誤解她是因為有位當市長的爸爸而任xing胡來。而他,似乎也努力過,終究難以擺脫她的身份,除了壓抑竟開始牴觸,然後任由她出國,那時他自私地想,或許暫時分開對彼此都好。

    一個深深愛著,卻不得不為他驕傲的心一再退讓委曲求全。一個明明也愛著,卻被心中無法摒棄的門戶觀念困住沒有勇氣前行一步,變得越來越冷淡。哪怕她願意為愛為他在心口cha刀,他依然在無意間將她滿心的愛戀肆意揮霍。

    曾經美好的愛qíng讓他們從一對陌生人變成qíng侶,然後,又將他們從一對qíng侶變得越來越陌生,單純的愛就這樣淹沒在彼此心裡。

    直到此時,安以若才終於明白,這世上,沒有一種感qíng不是千瘡百孔的。

    「我是喜歡清靜,但我也喜歡聽你說話。」席碩良將她抱高了些,單手摟在她腰際,右手抬起她的臉,眸光專注而熱切,掌心的溫度滾燙而熾烈,他凝視著她的臉,許久之後柔聲說:「以若,對不起。」為他曾經的冷淡而道歉,為他在緊急時無力為她做什麼而道歉。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似乎並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道歉,可她又霎時明白了,她的冷淡令他傷心了。三天,她不能拒絕他的照顧與陪伴,因為他是她夫婚夫,因為他們是戀人,只是她卻不想說話,安靜地連自己都有些心虛,甚至,甚至在見面那天拒絕了他的吻。就在他俯身yù吻她的瞬間,她下意識偏過了頭,而他的吻,最終只是落在她臉頰上,尤如羽毛般輕輕拂過。對視時,她在他眼中清楚地看到了疑惑,還有心傷。

    長睫抖動了下,她輕聲抱怨:「最不愛聽你說這三個字,每次你說對不起就是放我鴿子。」她說的是實話,每次他失約總是會打來電話說「對不起」,他不知道,她最討厭聽到這三個字了。

    嗔怪的表qíng看在席碩良眼裡明艷異常,她有多久沒向他撒嬌了?似乎真的很久很久了。手臂收緊,親昵地摟著她,他昵喃:「以若,我愛你!」

    一直都知道他是愛她的,一直沒有懷疑過,只是聽他親口說出來,安以若的眼晴還是控制不住的濕了。他有多久沒有說過這句話了,久到她已經忘了時間。如果她沒有記錯,似乎從他們第一次吵架他拋棄她轉身而去之時,他就再也沒說過。竟然有這麼久了呢,她原以為只要與他在一起,只要知道他的心意,即便他一輩子不說,她也不會計較。現在她才反應過來,其實她是在意的。

    安以若終於哭了,求婚之夜突來的變故,面對顧夜時的驚惶恐懼,與牧岩共同經歷的生死之劫,以及他們之間不能言明的糾纏與掙扎折磨得她心力jiāo猝,壓抑了幾天的眼淚終於在他說愛她的時候翻湧而出。

    她像是迷失了方向,孤單地站在愛qíng的十字路口,而他,適時伸出手拉回了她。

    她哭得愈發傷心,似是要將所有的委屈與心傷傾瀉而出。席碩良並沒有深勸,只是摟緊她,像哄孩子一樣撫著她的背。他等她的這一場哭泣,足足等了三天。經歷過綁架,儘管她不說,他又何嘗不知她受了多少罪,想到她背上的鞭痕,想到她手掌里那道極深的傷口,他的心疼溢滿胸腔。以她的xing子,她早該哭的,可她卻那麼安靜,靜得他心慌,靜得他不安,靜得他已經開始恐懼會就此失去她。

    現在她哭了,他終於放下心來。

    牧岩這幾天有一半的時間不在醫院,他不顧槍傷未愈,協助姐告公安局處理這次綁架的事宜,包括蕭然的後事。想到明天安以若就要被送回A城了,他終於去敲她病房的門。

    席碩良應聲抬頭,見到是牧岩,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將枕在他腿上睡著的安以若輕輕抱躺在病chuáng上,給她蓋好被,這才推門出來。

    「都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有專機送你們回A城。」牧岩雙手cha在褲兜里,將目光投向別處。從席碩良來的那天起,他就沒見過安以若,他想問問她怎麼樣了,手傷有沒有好點,但終究忍住了,她的消息,他最不想從席碩良嘴裡打聽。

    席碩良很快反應過來,問道:「你呢?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

    「這邊不有點事需要處理,你先帶她回去吧。」如果席碩良不來,他或者捨不得讓安以若先走,只是已經這樣了,她多留一天也沒有意義了,而且聽方隊說她很不習慣這邊的飲食,所以決定讓他們先走。

    「你的傷勢不輕,應該住院休息,再重要的事也不急在一時。」對於安以若能平安脫險,席碩良不能忽視牧岩的付出,此時的關心,是真切的,「你不能一個人留在這。」他在這裡沒有親戚朋友,受了那麼重的傷,沒人照顧怎麼行。

    牧岩笑了,有些苦澀,卻還是很堅持,「沒什麼不行的。留下來只是協助這邊處理一下後續的事qíng,不像出任務,不會扯到傷口,也就一個星期就能回去了,你們先走。」

    席碩良還想再說什麼,牧岩搶先說:「已經都安排好了,就這樣吧。」然後,扯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轉身回了病房,挺直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也有些無奈。

    第二天早上九點,席碩良帶著安以若離開了姐告,直到不得不上機,牧岩也沒有出現。忍不住委婉地問了送機的方隊為什麼都沒見到他,方隊回答:「牧隊今天送蕭然上山……」

    一句話極簡單的解釋,熄滅了安以若心底最後一絲希望,她點頭,與方隊道別後安靜地上了飛機,並沒有看見站在不遠處拐角目送她離去的那個男人臉上沉痛的表qíng。

    一切,似乎就這樣了。

    當牧岩回到A城的時候,已經傳來了安以若與席碩良的婚訊。

    蕭然番外--吾愛

    在女人的世界裡,愛就是一切。而我,也不例外。

    八歲那年,我成了孤兒。父親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我們,我和蕭雨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惟一的依靠。

    五天後,牽著妹妹的手,我被那個為父親處理了身後事,名叫顧成的男人帶進了一間華麗的大宅。

    指著從樓上下來的男孩兒,他說:「這是顧夜,我的兒子,以後就是你們的主人。」

    男人低沉的聲音回dàng在諾大的客廳里,有著令人壓抑的窒息感,六歲的蕭雨怯怯地躲到我身後,我護著她,機靈地答:「是。」

    那個穿得像個小紳士的男孩兒走到我們面前,目光中滿是不屑,然後高昂著頭,從我們身邊走過,「爸爸,我不要身邊跟著討厭的女人。」

    男人朗聲笑了,這是從我見到他起第一次聽見他笑,那笑聲證明他心qíng的愉悅,然後我聽見他說:「夜,她們只是兩個孩子,可以陪你一起玩,一起訓練,你不是總說一個人很悶嗎?」

    「我不和女人玩。」男孩兒瞪著我們,三兩下爬上男人的腿,「爸爸,你不是說女人都是禍水,為什麼偏偏找兩個女人陪我啊?」

    是啊,我也不懂,為什麼偏偏把我和蕭雨安排在顧夜身邊,以他的身份,以他的地位,哪裡是我們兩個孤兒配得起的。

    可是,不管我懂不懂,也不管我願不願意,我和蕭雨從那天開始就一直跟在顧夜身邊。一起吃飯,一起學習,一起訓練。也是從那天起,大宅的人對我們改變了稱呼,他們稱我為二小姐,稱蕭雨為三小姐,也是從那天起,我們成了顧成的養女。也就是這個身份,改變了我和蕭雨的一生。

    相比其他窮困的孩子,我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不穿不愁,隨心所yù。相比那些同齡的孩子,我是可憐的沒有自由的富商養女,我的命運不由自己掌控,甚至是我的命,都已不再屬於我。只是當我意識到這些不同時,已經是十年之後。

    十年,聽起來似乎漫長得遙遙無期,然而,卻也在地獄一般的生活中捱了過去。

    十年裡,我受傷無數,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都是在受訓過程中留下的。在訓練時,我忘自己是個女孩子,我只知道我必須做到最好,槍法必須奇准,否則不止自己會挨打,就連蕭雨也難逃苛責。所以,我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拼了命一樣的接受高qiáng度的訓練。

    十八歲那年,我第一次隨顧成的人出任務,那一次,我顫抖著將貨jiāo出去。對方的人卻當即翻臉,他們枉想吞了這批貨,殺了我。那一天,我紅了眼晴,當對方的槍口抵在我太陽xué,我輕蔑地笑了,就憑他們就想殺我,真是不自量力。當那個肥胖男人的手探向我luǒ露的肩頭,我已不動聲色拔出腰際的槍。

    「砰」地一聲,男人睜大了眼晴倒了下去,身下很快溢出一癱鮮紅的血,我噁心地吐了,然後狠狠在他胸口補上兩槍。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女人狠起來,比男人更甚。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沒有一絲猶豫,沒有半點膽怯。從那時起,我變了,不再善良,不再自卑,變得無qíng,變得更狠。

    幾年時間,我蛻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望著鏡子裡那張明艷嫵媚的臉,我笑出了眼淚,伸出手,我覺得眼前只是一片鮮紅,刺目的,燃燒的,沸騰的,都有從我槍底下流出的血。我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滑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從父親過世之後,我從沒哭過。二十四生日那天,我把自己關在房裡,痛哭失聲。那個男人,那個名叫牧岩,身上有著陽光味道的男人毫無預警的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又如人間蒸發般消失了,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他,又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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