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2023-09-30 12:57:41 作者: 沐清雨
    「是。就是安小姐。」大力點頭,「上頭來了指令,要從我們隊抽調人手協助工作。」

    牧岩臉色驟變,全然不顧會扯痛傷口,猛地掀開被子下地,邊往外走邊命令:「去給我辦出院手續,我現在就回隊裡。」

    「頭兒?」大力怔忡了下,反應過來時拉住牧岩的胳膊,焦急地勸:「頭兒,你傷這麼重現在不宜走動,隊裡已經派了人手,你……」

    「少廢話,你是頭兒還是我是頭兒?」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尚有些虛弱的牧岩一把掙開他的手,面色沉鬱地看著大力,聲音暗沉:「去辦出院手續。」語氣堅定得不容大力再多勸多說一句。

    看著牧岩罕有的yīn寒表qíng,大力挫敗地撓了撓頭髮,快步衝出去給他辦出院手續。一個小時後,中槍後休息不足四日的牧岩身穿特警服坐在審訓室里,迎面坐著臉色蒼白的蕭然。

    「你知道安以若的下落。」不是問句,語氣中的肯定令在場的兩名警員訝然,牧岩握緊手中的資料,沉聲問道:「告訴我她在哪兒。」見蕭然勾唇笑,不及她開口,他冷聲:「別敷衍我說你不知道,我還沒那麼笨。」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牧岩一句廢話都沒有。

    抬頭迎上他冷峻的目光,蕭然燦然一笑:「我就是不知道,你能把我怎麼樣?」挑釁的語氣bī得牧岩qiáng忍的怒火轟然燒起,她失蹤四十八小時了,她竟然失蹤了這麼久?

    將手中的文件夾「啪」地擲到桌面上,他深呼吸,再呼吸,「沒幾個人有膽量敢在政府小區內綁架。」已經和安市長及席碩良碰過面,對於安以若失蹤前發生的事qíng做了細細的了解,牧岩可以肯定安以若是在自家小區內被人綁走的。牧岩確定是蕭然的人帶走了她,目的當然是被抓的她,但為何遲遲沒有動靜,牧岩百思不得其解,也因此格外著急。

    滿意地看到他的怒意被挑起,蕭然神秘一笑,那笑容有些詭異的妖艷,語氣輕鬆得令人心底發寒:「政府小區怎麼了,照樣出了紕漏。」微微前傾身體,有意無意地靠近牧岩,嘴唇俯在他耳際,用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音量說:「你說她會不會已經死了。」

    聞言,男人的唇角抿成一線,僵直著身體梗在那裡,安靜的審訓室內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長達五分鐘之久,然後,他斂神直起身體,挺拔的背影無形中給人以壓力,牧岩神qíng肅然地開口:「什麼條件,說。」只要有條件就有餘地,別什麼都不說,那會讓他無從下手。

    當獲知安以若失蹤的消息,牧岩認定此事必是與蕭然有關,他當然不會忽略她背後寵大的販毒組織,作為「家族成員」的蕭然是她義兄的左右手,她手裡掌握的資料足以斷了他們的生路,他們不會任由警方治她的罪,只是他沒有想到他們的動作如此神速,甚至不肯等蕭然的傷勢好一些再動手,就將目標再次鎖定了安以若。

    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一定要將她卷進來?想到前前後後接二連三發生的意外,牧岩後悔為何在機場選中她來演那場戲。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是不是一切就來得及補救?他大意了,他該提醒她多加注意。都怪他。心底湧起qiáng烈的自責,牧岩的焦急不自覺流露出來。

    蕭然彎了彎唇,對於牧岩的焦急全然不以為意,偏頭看了眼立在室內的兩名警員:「有煙嗎?我想抽菸。」牧岩向來不抽菸,她知道。

    兩名警員對望一眼,目光齊唰唰投向牧岩,等待頭兒的指示。

    雙手因用力握拳骨節都已經泛白,牧岩深呼吸,鬆開拳頭,示意大力出去拿煙。

    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打火,點菸,然後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個渾圓的煙圈,蕭然慢條斯理地抽著煙。而他,只是默然地等待著。

    煙霧繚繞中,面對面而坐的男女看不清彼此臉上的表qíng,蕭然抽完第三支煙,眸光一瞬不離地定格牧岩臉上,她說:「你從沒喜歡過我。」然後她笑,右手微一用力,將煙盒揮落在地,qíng緒突然激動起來,「你說不是因為她,為什麼她失蹤了你就這麼著急,為什麼?我憑什麼告訴你?如果我說我寧可死,你要怎麼樣?」聲音都在顫抖,蕭然猛地站起來,企圖去掀身前的桌子。

    牧岩傾身上前,雙手大力撐住桌面,抬頭沉聲喊她:「蕭然!」

    他的眼晴此時格外深沉,他盯著蕭然,裡面有憤怒,有無奈,更多的是難以遮掩的焦慮。那些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安以若根本無力自保,落到他們手上,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他要救她,必須救她。可他現在卻不得不和這個女人耗在這。

    雙肩垮下來,眼中的淚霎時模糊了雙眼,蕭然像是孤立到無望地地步,像是在黑暗中垂死掙扎的人看到過一抹光亮又迅速熄滅,眸底已然黯淡無光,她聲音破碎地開口喚他:「牧岩……」

    聽到女人如此哀戚地叫著他的名字,牧岩別過臉,神qíng絲毫看不出異樣,內心卻掀起狂瀾。

    一年,與蕭然相處整整一年的時間,他不是冷血的,她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然而,無論是身份使然或是其他,對她,他沒有愛,哪怕是一點喜歡都沒有。

    「牧岩,說你愛我。」蕭然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哪怕是騙我,說一次你愛我。」她卑微的乞求他能騙她一次,就一次。

    此qíng此景,大力突然有些無措,僵直著身體立在門邊,心想難怪看守蕭然的人說四天的時間,女人只說過一句話:「牧岩呢?我要見牧岩。」終於看出兩人之間的微妙,目光望向牧岩,希望在他臉上得到指示,他們似乎不宜留下。

    「很抱歉,我幫不了你。」牧岩抬眸,剛毅的線條令他的面孔更顯俊朗,她聽見他冷聲說:「蕭然,我說過,我不愛你。」語落之時,他轉身,推門,離去。

    欣長的背影那麼決絕,沒有絲毫的留戀。

    蕭然徹底崩潰,審訓室內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還有桌椅碰撞的聲音。

    牧岩面無表qíng地站在外面,目光投向窗外,似凝思,又似冷靜。許久之後,室內安靜下來,大力告訴她蕭然扯裂傷口疼得暈了過去,他折返回來,俯身將滿頭是汗的她抱起,送回監獄醫院。

    臨行前昔

    深夜,城市已經安靜下來,監獄醫院寂靜得令人隱隱生寒,牧岩雙手抱胸倚靠在病房內的座椅上,聽到腳步聲和低沉的說話聲,他皺了下眉毛,起身出來。

    「這件案子不許你cha手,馬上回醫院。」牧晟接到妻子的電話,十萬火急地從外地趕回來,還沒進家門就直奔醫院而來。這個兒子眼看著就要氣死他了,他還要不要命了。

    牧岩微抿著唇,沒有接口,又聽父親大人命令道:「我已經打過電話,案子由李副隊接手,你現在就跟我走。」

    「爸,我不會把這個案子jiāo給任何人。」牧岩心qíng很沉重,眉頭緊鎖著,不顧父親已經怒火中燒,他不急不緩地說:「安以若是因為我才被扯進來,我必須救她。」

    「你怎麼救?你才受了槍傷,就憑現在的身體狀況你以為你救得了她?她現在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告訴我,你要怎麼救,啊?」牧晟看著兒子,急火攻心,「我就是太放任你,早該把你調離警隊,你是怎麼答應你媽的,你做到了嗎?」

    牧岩擰眉,坦然直視著父親,「對不起,爸,讓你們cao心了。」對於父母,他是心存愧疚的,像他這種人,不可能不受傷,每每看到母親到醫院來照顧他時心疼得直掉眼淚,他也想過退離一線,然而,當他再次想到一個個無辜的生命受到威脅等待他去解救,他又馬上忘了父母的擔憂,他只知道,他無法漠視善良被踐踏,身為一名警察,他有責任更有義務;他只知道,用他有限的生命換取這個社會片刻的平靜。

    他能做的並不多,但總比不做要好。

    牧岩一直是這樣的心理,也始終遵循著這個原則走下去。

    「沒人比我了解這個案子,而牽涉進這個案子的人也只有我熟悉,所以,我不能jiāo給任何人。」牧岩嘆了口氣,眸光中的無奈之色被迅速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執著的堅定,「請您相信您兒子不是逞qiáng,我不會拿群眾的生命開玩笑,而我,更不會當自己的命是兒戲。」沒有錯過父親臉上一閃而逝的掙扎,他繼續說道:「安以若現在一定是平安的,他們的目的不是殺她,即便動了殺機,也必然要等救出蕭然。除了我,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他的聲音極為平靜,仿佛只是與父親閒聊,所涉及的內容並不事關生死,「爸,讓我去,我一定活著帶她回來。」他必須說服父親,否則他走不出A城。

    望著眼前高大英俊的兒子,他的目光堅毅冷靜,神qíng自若鎮定,牧晟的堅持幾乎要再次被瓦解,忽然想到電話里妻子哽咽的要求:「老牧啊,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要把他送回醫院,他是我們惟一的孩子,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麼活下去。」於是,他緩和了臉色勸道:「兒子啊,不是爸攔著你,可你也替爸媽想想,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出任務,你媽都嚇得睡不著覺,你每次受傷,你媽有多心疼。當初你不顧我們的反對選擇上警校,只要我說一句話沒有哪個學校敢接收你,別說特警,警界的門你都跨不進去。可爸沒有gān涉你,我們尊重你的選擇,甚至對於你的升職我都暗中叫人壓了下來。」上前一步,將手搭在兒子肩膀上,他語重心長:「我們順著你,是因為我們不想束縛你的手腳。你的人生,你的未來,你是最有選擇權的。可是這麼多年了,你能做的都做了,什麼時候是個頭兒?」想到冰冷的子彈she穿兒子的身體,牧晟的眼晴都紅了。

    因工作的特殊xing,又加之牧晟的身份,牧岩其實很少回家,警隊裡只有大力和直屬領導知道他的背景,去年他漂亮地完成一件大案,明明有升職的機會,可他卻給父親打電話,讓他想辦法壓了下來,原因是他想繼續留在一線。

    他沒忘記當時父親是怎麼罵他的,「牧岩,你永遠別回家,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他當然能理解老人家的憤怒,名正言順的升職固然是離開一線最好的方法,既可以繼續從事這個職業,又不用像現在這樣活在槍口舔血的日子裡,可是,他不是別人,他是牧岩,他太固執,也太執著。

    目光移到父親臉上,隱隱看到他的白髮,他說:「爸,我沒忘了自己的命是您給的,更沒忘我是您和媽惟一的兒子。」父親向來少言,今晚說得這些其實已經壓抑得太久了,有無奈,有懇求,牧岩何嘗體會不到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他溫和地笑了,將手覆在父親的手背上,平靜又堅定地說:「請您再給我點時間,我承諾過,只要十年,從警十年之後,您讓我怎樣我就怎樣。」他將人生中最寶貴的十年時間獻給國家和人民,十年之後,他也就該退下來了。其實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半了不是嗎?只要再堅持堅持,就過去了。
關閉